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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8月10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谁的藤(散文)

河北阜平县文联 张金刚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08月10日   13 版)

    苏州拙政园的那株紫藤,盘盘旋旋、密密匝匝,亭亭如盖、灼灼如霞,与这座园子缠绵相伴四百年。藤下赏花、对弈、抚琴、读书、品茗、畅饮之人,来来往往,聚聚散散,可园依在,藤依在,芳华承文脉,每春得倾怀。

    文征明亲手植下的紫藤,也不过是寻常。可自那日入了闻名天下的画家、书法家、文学家衡山居士之手,便如被点化一般,有了文气与筋骨,历经数代风雨,仍藤枝遒劲,温柔绽放,追慕者众。那句话说得好:“因是文征明的紫藤,便胜过了世间一切的紫藤。”因了文征明,于是有了一世文藤,一藤风雅。

    与其说这是巧合,不如说是冥冥中的机缘。藤,无论生于野,长于庭,爬于墙,攀于架,垂于室,不过是寻常绿植罢了,可却因与其主人或观赏者之缘分,而在缠缠绕绕、绵绵延延间,生发出万千情愫,丝缕不绝。

    我自是如藤般寻常,经遇之藤也自是寻常,可永远牵念于父母的藤,虽或将有一天永不再荣发,却注定会在我的心底蓊郁,蔓延,纠缠。

    父母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庄户人,年过七旬未曾离开过村庄,如一株藤条紧紧攀附在山水林田之上,从蓬勃到枯槁,扯都扯不开。父亲说:“这是我们这一辈的命。”我不信这命,于是努力挣脱父母的藤飞了出去,可飞得越久,越无法忘却那株曾给了我生命的老藤。

    其实,我就是父母亲手种下的藤上长出的叶、开出的花、结出的果,与一块红薯、一个南瓜、一朵牵牛无异。

    父亲说:“今年再种一小块儿地的红薯,你爱吃。”可我知道,我是没时间再挥汗如雨地去撩翻那些肆意生长的红薯藤蔓了,只能有劳父亲。那“咯嘣咯嘣”拔断须根的微响,如是父亲爱我的心跳。累了,坐在地头,父亲掐一根红薯叶柄,折成耳坠,挂在我的耳朵上,摇摇荡荡;秋来,一锄下去,揪起藤蔓,一嘟噜硕大的红薯喜人得很,我咧着嘴干得更起劲儿了。每年我都抽空帮衬一下,可不知怎的,只一下地,便如是变成了父亲的一根红薯藤,任由他提溜来提溜去,还美滋滋的。

    地边、院里、墙下,父亲点了一窝又一窝的南瓜。只要拱出肥厚的叶瓣,就不愁结出滚圆的南瓜。可不,很快叶瓣变叶片,从巴掌到蒲扇,继而伸出柔柔的小手儿,没长眼睛地胡乱在大地上匍匐。若爬上一垛柴、一棵桃树,那更得了劲儿,不知何时已在迎风荡漾的绿海中飘来几朵黄花,又不知何时已藏好几个小绿瓜,只待藤枯叶黄时“顺藤摸瓜”,抻拽出数个惊艳的大南瓜。父亲提着他的瓜藤直乐:“这一冬天,你可有的吃了。”

    院边的篱笆、石墙、树木上,爬满了红的、粉的、白的、紫的、蓝的各色牵牛,这是母亲多年辛苦找籽引种过来的,年复一年已滋生成牵牛花海,从春末开到深秋。受母亲影响,我格外喜欢牵牛,喜欢那毛线般的藤蔓攀爬的姿态,喜欢那藤上生出的锥形骨朵、绽放的喇叭花朵、结出的灯笼花籽,更喜欢它们从不矫情、恣意天涯的生命欢歌。我也引种过几株牵牛在窗台,可离开厚土的它们远没母亲的开得热烈,母亲就嚅动她没了牙的嘴笑着说:“那就常回来看娘的牵牛嘛。”那一刻,我像一朵牵牛开在母亲的花藤。

    此外,父母仍力所能及、勤耕不辍地经营着几十年不变的那些藤,豆角、黄瓜、瓠瓜、丝瓜、葡萄、葫芦、西红柿,让我回村便可顺着父母的藤,吃到儿时的味道,看到儿时的风景。不可想象,若没了父母的藤,我将只能隔了院墙看着乡亲们的藤,独自怅然了。

    父母的藤断不像文征明的紫藤那般饶富生命力地美上几百年,大抵只是一岁一枯荣。可那些藤也是幸运的,因我怀恋的文字留在了人世间。正因这一美好,我愿再记几株藤。

    软枣猕猴桃,没见过没吃过的定不知这是何稀奇物种,我也是去年才识得。攀爬在钢架上的藤蔓今年比去年繁茂了许多,五月时节已编织成了碧绿的棚廊。浓荫下,抬头望望藤上垂挂的初生的短圆柱形绿果,低头赶赶藤下欢快跑步的鸡鸭鹅,那叫一个舒畅。这就是我的朋友小李新引进的软枣猕猴桃,一上市就紧俏得很,都爱上了那软软绿绿的甜蜜滋味。我和小李深情望着那片藤,仿佛藤上结的不只是果子,更是梦想。

    拙政园的紫藤应是感恩与文征明的那次遇见的,令它的命运从此与众不同,几百年被人追随,吸引着心有灵犀的人们共同守护;而文征明也因这紫藤,被永远记起。故而,我感念根植于我血脉的父母的藤、感念生命中邂逅的寻常的藤,我们彼此成全,葱茏了岁月。

    忽地,我竟做起了白日梦,梦见自己成了一个颇有成就的人,令走进我生活的藤,大放异彩,静美不老,真成了冠以我名的我的藤。我望向墙上的绿萝,绿萝正冲着我笑……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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