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叶的味道（随笔）

    当过路人露出白白的胳膊，配上骤来的热浪，再有几场雷雨落下，以及次日街边樟树枝芽满目的新绿，我便察觉到初夏的降临。巧的是，虽然身处北方，可下班走过的这条路，刚好栽着两排樟树——和我的家乡一样。

    家乡是个南方小城，几乎所有的街道两旁都种植着大大小小的樟树，从树木枝干的直径和枝叶的繁茂程度，可以窥见该条街道建设的时间长度与历史气息——如碧落路两旁的樟树枝干颜色便是乌黑浓郁，两旁的树叶在街心交会，遮出好长一段阴凉；如每次离乡去往高铁站的路旁，新植的樟树自顾自地遮住自己脚下的一方土地。

    算来自己年龄，也足以去回顾“十年前”“二十年前”这样的情节。十年前，走在中学校园，看着大大的宣传栏上写着“校花：桂花，校树：樟树”，金秋时节闻得见满校园的桂花香气，那树就栽在窗外。轮换座位坐在窗边的时节，我便时常望着那桂花树发呆。神游去十年前，还记得自己所擅长的立体几何在黑板上以各式各样的角度去被出题和解答，三角板与粉笔灰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模样；记得离教学楼老远的卫生间，每一次上课下课都小跑赶路；记得与同学相约假期，玩起摩尔庄园与赛尔号这些网页游戏；记得中午放学，外婆为我准备好我怎么也吃不完的饭菜……

    可校树樟树，却在这些记忆里失真。是吃亏在它的平凡上吗？明明路旁、花园、墙角都是樟树的身影，明明春华秋实，樟树都有显著的参与——落下的紫色果实让水泥地变成紫色，换季时的沙沙落叶是我们卫生区要扫的重点，即使冬天，樟叶也用暗绿的色彩撑起满目的萧瑟。

    权当它，不要人夸颜色好。语文老师常教文学手法，某一日中午路过樟树看见风吹樟叶，我便回去草拟了几句“樟香委婉，樟叶羞见，把面容掉转，凭风流连。”也不敢交给老师，怕文笔稚嫩被笑，便留存至今，时而翻看。也是这几句，让我一直记得家乡的樟叶会在春天掉一次，秋天掉一次。也想藏一片樟叶，夹在书本里留住时间。找不见的书里，我记得藏过一片银杏与一片枫叶：银杏是单位的logo，枫叶是香山的枫叶。

    今日出门，淋到一场不用撑伞的小雨，让我回想起家乡多雨，雨伞雨衣常备于车筐和抽屉。放学回家走过的碧落路倚凤凰山而建，北高南低，苏轼苏辙在山上写过诗句。雨水落下时，樟叶也由北而南一路漂泊，自己却是反向冲刺，一直向北，西北华北。漂泊的樟叶遇见沟壑停下，夜晚时路灯打下白光，映照出樟叶“行不得也哥哥”的去留徘徊，只是水波一冲，便不见踪影；倘雨势减缓，便“躺平”下来。

    返乡时再走碧落路，却少了当年心动。也奇怪，明明那位女同学在路上开口说起的都是简单浅薄、可有可无的几句寒暄，为什么会掀起狂风暴雨般的几阵涟漪。

    就是那个雨夜，我第一次嗅见樟叶的味道。慢慢地脚步里一面数着脚底下的石砖有多少块，一面想着未来的日子模样，风雨中我嗅见了一股香中带苦的青涩味道。每当去回忆这阵味道，就如同回忆起在南方待着的十八年里的点点滴滴，那一刻就好想把那一刻铭记。

    人生海海，漂泊浮沉，也正巧是这些被牢牢铭记的场景，让回忆有回味，让过去过得去，那此刻我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路，路两旁栽满樟树，有人踩着樟叶踩着水在数地上的砖块……

    责任编辑：龚蓉梅

中国青年网 左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