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季（散文）

    我在雨声中醒来。被子缠着我，表现出微微的湿润，汗水的气息和隐秘的霉味在房间里发酵。我爬到床边扯开了窗帘，外面并不明亮，雨滴争先恐后扑过来，在玻璃窗上流成许多小河。这雨下得很有分寸感，介于小雨和中雨之间，簌簌地往下落，没有太大的响声。临窗观雨，楼下道路上的行人变成了几朵小蘑菇。雾气在楼与楼之间游走，窗台上植物的叶子上缀满细密的水珠。

    母亲站在阳台上，抱怨昨天的衣服还没有干。她摆弄阳台上的植物，细数着，这一棵是热死的，那一棵是淹死的。我嗯嗯啊啊地敷衍她，眼睛却落在了书架顶层的绿萝身上。在我没有留心的日子里，它们的藤蔓已经从顶层垂下来，有三层书架那么长。灯光照在绿萝的叶子上，影子留在书上。“书”影横斜，绿萝的影子更像是一个无意的笑容，深深地打动我。徐志摩在《偶然》的开头写道：“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就是偶然才好，它们自顾自地生长，我在雨季的潮湿氛围里缓慢的生活。时间是一个虚数，生活是一个庞然大物，我费力地推动生活的车轮，它回应我以黏腻的节奏，我们以此相互证明。

    潮湿的空气浸染纸张，书籍因此变得柔软。张岱写嘉兴的烟雨楼，以“涳涳濛濛，时带雨意”描写这里的景色。仅看这几个字，便知这是水汽十足的地方，有烟波浩渺之感。古往今来，无数人为江南烟雨落笔，让人们心向往之。如今我观江淮的雨季，确比江南的烟雨来得肆意爽快。南北交界处，自然不同于南方的温柔烟雨，更不似北方雨雪凛冽，这里的雨有南北兼容之象。

    窗外的雨声弥漫开来，形成令人发困的白噪音。雨水在城市里穿行，我们在时间的停歇处休憩，没有人会真的在意每一滴雨水流向何处。我生长于江淮之间，见惯了雨水如何在平原上徘徊。我们头顶的准静止锋，是这个季节最鲜明的标志。雨水打断了我们的生活节奏，我们变得缓慢，变得黏稠，变得沉默，也变得无所适从。人们站在屋檐下看雨，有时候一看就是半天。开始有人抱着胳膊站着，偶尔说几句话。后来人们索性搬出板凳坐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雨。

    曾经生活的碎片如同蝴蝶的翅膀缓慢煽动，在我的生命的另一端掀起一场龙卷风。我随着记忆的蝴蝶飞行，在没有月光的夜晚躺在湿润的床上听雨。脑海里的一件件小事，似乎已经被忘记，但记忆的开关一旦因某个人、某件事被触碰，碎片瞬间连接成完整的故事，在时间线上飞行。那只煽动着蓝色翅膀的小蝴蝶，总是寂静无声地停留于某一刻。雨一直下，雨声透过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她吸引我，贴近我。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哪怕有一只夜莺在雨中飞过，我也能捕捉它的踪迹。我过去的二十多年的人生，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雨季。那些关于蝴蝶和夜莺的梦，在玻璃上流淌，在平原上蔓延。

    责任编辑：龚蓉梅

南京晓庄学院学生 高星雨（2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