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双皮毛鞋是名牌的,是妻子为了改变我老土的形象,趁换季促销打折时买来,让我寒冬季节穿的,三百多元,买回后我收藏了起来。这一藏就忘了个一干二净,我冬天基本上是用布棉鞋来对付的。去年冬天我换棉鞋时,把那双皮毛鞋扒了出来,三四年就没挨过脚,我只穿了一天,鞋底和鞋帮就分了家,修鞋的老师傅不给修,说放老化了,皮鞋不怕穿就怕放。我心疼了好久。我的两双皮单鞋除了走亲戚才会偶尔穿一下,回来擦油晾干又放一边。
我是一个对穿皮鞋很没有兴趣的人,我喜欢穿布鞋,布单鞋大多是我从地摊上挑的,布棉鞋是从商场买的,虽没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耐穿,但总觉得穿着舒服、踏实、走路平稳,总能回忆起母爱的味道。母亲老了,头发白了,眼也花了,早已不能为她的儿女们做鞋了,但是很多年前,那个昏黄的煤油灯光,那些个寒冷的、酷热的夜晚,母亲挑灯夜战的剪影早已经定格在了她儿女的心中。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好好歇息过,一直在不停地干活,哪怕是在大集体劳动歇工的间隙,母亲也会掏出鞋底纳上几针,偶尔不小心针尖扎了手指肚,冒出血珠,母亲只用嘴吮吸一下,也没停下。白天累了一天,夜晚就着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纺棉线、纳鞋底、补衣服,我们在灯下做作业。母亲言语少,她把对儿女的爱一针一线地缝进了衣服里鞋子里。担心我们犯困,母亲有时也会唱上一两支童谣来提提神。我至今还记得几句:一轮红日照窗口/姐妹三个齐梳头/大姐梳个盘龙髻/二姐梳个看花楼/三姐不会梳/梳个燕子窝/燕子飞进下个蛋……有时一觉醒来,母亲还在灯下飞针走线。
做布鞋是很费工夫的,母亲把我们不能穿的破衣服洗净晾干,剪成小片片,打浆糊背袼褙,纳鞋底做鞋帮,妺妹的鞋面上母亲还会用五彩丝线绣上几朵好看的花儿,最后是绱鞋,一双新鞋子算是完工了。儿时,我们最巴望着过年,大年初一那天我们会穿上新衣服新鞋子,高高兴兴去拜年。
夏天,我们穿布凉鞋,冬天穿布棉鞋,平时穿布单鞋,一年四季没赤过脚。小时候的我们根本体谅不到母亲的艰辛,疯玩,爬高上低,新衣服新鞋子没穿多久就破洞了,母亲便又是补又是缝的。母亲心地善良,逢年过节,她会送新鞋子给那些没妈的孩子穿,母亲的善良对我们兄妹的影响是很大的。
高考前夕,父亲郑重地对我说:“考上大学穿皮鞋,考不上穿布鞋。”父亲的话分量很重,也对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考上大学将来吃皇粮,才有资格穿上有身份有地位的皮鞋,考不上大学只有当农民穿布鞋打坷垃。我辜负了父母的厚望,终究不是穿皮鞋的料。那些年,我在迷茫中奋斗,种庄稼、干临时工、打工、摆地摊,我始终没有放下对知识的渴求,自学获得大学中文专业文凭,在各级报刊发表新闻和文学作品一百多篇(首)。1996年秋季,我抓住了机会的尾巴,通过县里招考,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我是啥时候穿上皮鞋的,也记不清楚了,但不是从当教师开始的。20世纪80年代,乡村街上有了卖塑料底休闲鞋的,慢慢地流行开了,这对做布鞋的女性是一种解放,加之分田到户,人人忙种田,手头也活泛了,鞋也从做到买,街上成衣店、皮鞋店如雨后春笋,开了一家又一家,千层底布鞋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母亲给我做的最后一双布鞋,是我从街上买的塑料鞋底,母亲上的布鞋帮子。
生活兜兜转转,我始终没有离开过母爱的视线,累了,烦了,常怀念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情景,怀念起穿布鞋的日子,怀念起母爱的美好时光。现在想来,母亲在灯光下飞针走线的身影,在儿女们的心中是一尊神圣的雕像,那嗞嗞的拉线声,那唧唧的纺线声,该是一首首多么动听的儿歌啊!听着歌声,我们渐渐地长大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布鞋有了更深厚的感情,在儿女的眼中,母亲做的布鞋是全天下最好的休闲鞋,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又穿上了布鞋,虽然不是母亲亲手做的,我也能回味到浓浓的母爱流淌在鞋子里。
责任编辑:谢宛霏
河南信阳市潢川县江集中学教师 范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