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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9月28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散文写作课之十九

要像余光中,为文字涂上英雄色彩

满堂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1年09月28日   01 版)

    宋宝颖/制图

    “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一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余光中在《听听那冷雨》的结尾写道。

    这段话给我们一个启发:在书写个人情怀时,不用散文里经久不衰的第一人称,而是改用第三人称,第二人称也可以的。我记得国外某位创意写作老师,告诉学员用第三人称写亲历事件,写好了再改回第一人称。她说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如果你也有文笔滞涩的时候,试试这个方法。

    现在我想领着你做一件事:对于文化积淀,一个好作家要有选择地接受。

    前面的三个问句,有时间的苍茫,有人生的厚重,更突出的是第一问,有来自古典的情怀。在距离相当遥远的年代,平常的人有几分豪杰气质,读书人也有,剑术在身的李白不怕行路难,徐霞客几乎就是姓徐的侠客,就连李清照一个身体很弱的女子,都想当豪杰与鬼雄。

    需要选择性接受的理由是,每个时代都有优秀和糟糕的东西,我们的时代亦然,把优秀的传承下去,才对未来的人类有益。几千年里古人没有做得更好,有些优秀的东西被他们传丢了,有些糟糕的东西传了下来。

    所以我们要以性情温和、眼界开阔、对古典文化情有独钟的余光中为例。他看到一些本不该中断的优秀文化,比如祖先有过的英雄情结,在一代代人中缓缓消失。他想找回它们,他要体验做英雄的感觉。

    余光中的英雄情结,溢满他的文字。

    “我向太空看,看人类的过去,看占星学与天宫图,祭司的梦,酋长的迷信。于是大度山从平地涌起,将我举向星际,向万籁之上,霓虹之上。”他在《逍遥游》中写道,“棋局未终,观棋的人类一代代死去。惟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圣人以前,诗人早有这狂想。想你在平旷的北方,巍峨地升起,阔大的斗魁上斜着偌长的斗柄,但不能酌一滴饮早期的诗人。那是天真的时代,圣人未生,青牛未西行。那是青铜时代,云梦的瘴疠未开,鱼龙遵守大禹的秩序,吴市的吹箫客白发未白。那是多神的时代,汉族会唱歌的时代,摽有梅野有蔓草,自由恋爱的时代。”

    这里说到的事情太多了,要细读,要消化一阵子。前面的“摽有梅野有蔓草”,应该分开读:“摽有梅”“野有蔓草”。二者分别是《诗经》中的篇名,也出现在诗的首句,表现青春和恋爱的勇敢和快乐。这也是中国古代诗歌的母题之一,只是后来渐渐地衰落了。

    更不该衰落的是庄子“逍遥游”的个人意志,也就是精神上的逍遥自在。

    从文学意识、胸襟见识、智慧运用等许多方面整合起来,庄子是中国出现的第一位散文家,也是最好的散文家,很难超越。余光中这篇《逍遥游》借用庄子散文的标题和部分形象,是一种致敬,也是一种传承。

    站在庄子的肩上,余光中跟着前辈御风而行,有了无穷的自在自由,有了大气磅礴的气势。

    他写道:“当我怀乡,我怀的是大陆的母体,啊,诗经中的北国,楚辞中的南方!当我死时,愿江南的春泥覆盖在我的身上——当我死时,老人星该垂下白髯,战火烧不掉的白髯,为我守坟。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当我物化,当我归彼大荒,我必归彼芥子归彼须弥归彼地下之水空中之云。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塑历史,塑自己的花岗石面,当时间在我的呼吸中燃烧。当我的三十六岁在此刻燃烧在笔尖燃烧在创造创造里燃烧。当我狂吟,黑暗应匍匐静听,黑暗应见我髯发奋张,为了痛苦地欢欣地热烈而又冷寂地迎接且抗拒时间的巨火,火焰向上,挟我的长发挟我如翼的长发而飞腾。敢在时间里自焚。必在永恒里结晶。”

    细看这段文字,有的句子很长,形容词多了一些,比如“为了痛苦地欢欣地热烈而又冷寂地迎接且抗拒时间的巨火”,要写得简洁,才显出力度。对此我是这样理解的:写这篇散文时的余光中,是一个赴美洲讲学的年轻学者,正在跨越大洋的民航客机上,从庄子那里感觉自己像一只“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鲲鹏,他现在的豪情,是那种长句子、形容词才能表达的豪情。

    余光中写这篇《逍遥游》的时候,正是金庸写新派历史小说开始不久。小说以江湖豪杰为主人公,他们悍不畏死,胸怀磊落,大悲大喜,豪情万丈。这个民族的英雄传统,或是找回,或是再造,当然是金庸写历史的良苦用心。好在这类作品有许多作家跟随,在华人阅读圈子里畅销几十年,让人们有了像武林人物豪爽一把的美感。

    文化人的侠骨雄心,体现在创作之中。就像宋代陆游评价一位唐代诗人:他的心怀比宇宙还广,可惜只施展了一小部分才华。他的英雄气概融入了笔墨,那不是一般的唐诗,是来自《诗经》时代的传承(看渠胸次隘宇宙,惜哉千万不一施。空回英概入笔墨,生民清庙非唐诗)。在陆游看来,那位唐代诗人的才华施展了不到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但在我们看来,要传承已经中断的《诗经》时代,一个人的努力远远不够。一位作家能做那么多,已经够好的了。

    文学艺术家的使命,以创作为中心。比如17世纪的画家鲁本斯,出任荷兰驻西班牙大使期间,几乎每个下午都在花园里作画。有人在园中走过,打招呼说:“外交家有时也画几张画消遣呢。”鲁本斯答道:“艺术家有时为了消遣,也办点外交。”如果鲁本斯位是位散文家,也会把写散文看成他的大事,在其中做个英雄,体会到呼天唤地自由创造的快乐。

    我们还是以散文家余光中为例。

    同样是创造艺术品,画家的媒介是颜料,作家的媒介是文字。写诗歌也好,写散文也好,余光中要用文字表现他的英雄气概——那文字富于美感,还是一个寄托,民族的心灵宛然其中,祖先的回忆也在其中。

    他在《听听那冷雨》中写道:

    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

    他想当一个文化英雄,要把他的文字涂上英雄色彩。

    《〈逍遥游〉后记》中,余光中写道:“我扮演的只是昼伏夜出一瞥即逝的江湖游侠。等到威加四海的大豪杰出现,这类游侠就应该隐名埋姓了。在《逍遥游》《鬼雨》一类的作品里,我倒真想在中国文字的风火炉中,炼出一颗丹来。在这一类作品里,我尝试把中国的文字压缩、捶扁、拉长、磨利,把它拆开又拼拢,折来且叠去,为了试验它的速度、密度和弹性。我的理想是要让中国的文字,在变化各殊的句法中,交响成一个大乐队,而作家的笔应该一挥百应,如交响乐的指挥杖。”

    在中国文字的炉子里炼丹,是他那一腔英雄血气的表现,也是用汉字写作的作家,应该做的最为紧迫、最为长久的事情。

    特邀编辑:董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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