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小说）

    乡下海边的夜总是如此静谧，除了不疲的海浪仍在“哗哗”地打着沙滩，就只剩下海风吹起树叶发出的“莎莎”声。海风吹散了重重云雾，露出明澈的月盘，播撒下皎洁月光，如水银泻地，照耀在楼顶一对父子的身上。

    父亲坐在藤椅上，背靠着大海，任由海风吹散他稀疏的白发。昴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将父亲的脚放在盆里，边按揉边清洗了起来：“唉，您这老寒腿得了好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的。”

    父亲低头看着儿子，嘴角含笑，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时光似乎缓慢了很多，过了一会儿，父亲说道：“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有次雨天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做，急急忙忙地赶路，一不小心就被车撞了，后来就落下病根咯。”

    时光倒流到几十年前，儿子坐在藤椅上仰望着星空与身材魁梧的父亲。父亲站在儿子身前，右手高举，指着远处的星空说：“看到了吗？那颗天上最亮的星星，它也叫昴。”

    周五的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窗内的老师在黑板上奋笔疾书，此时已是最后一节课，只剩下几分钟就可以放学了。昴早已没了听课的心思，他抬头望向窗外，期待周末的到来，而雨声和笔声，此时全作了背景。

    伴随着下课铃的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室变得吵闹异常，但同学们没有一个往外跑的。学校是住宿制的，每到周末必须由家长来学校接走学生。昴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包，等着父亲。

    “昴，你爸爸来接你了。”

    昴听到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拎起书包兴奋地跑向他的父亲。“父亲居然第一个来了”，他很是意外。只是他全然没有注意到父亲身上有些潮湿，曾经温暖的大手也已变得冰凉，他的腿有些一瘸一拐的，只是尽量装作没事儿一样。或许应该说昴全然不在乎，毕竟在他心里，父亲是“最强的”。

    “走吧，我们回家。”父亲拉起儿子的手，走到门口撑起了伞。忽然一阵强风刮过，原本应该打在伞面上的雨却随着风落在了儿子的身上，昴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父亲看到后将身体挪了挪，护到了昴的身前，试图挡住吹来的风雨，全然不顾自己。

    昴有些担忧：“爸爸，你被雨淋到了没事吗？”“嘿嘿，真男人才不怕被雨淋嘞。挺着风雨大步向前，这才是男人的浪漫。”昴听到后幼稚地从雨伞下迈开：“那我也要做一个真男人！”“哈哈，你现在只是一个小男孩，要想做男人至少也要长到像我这么高才行。”说着，父亲又把伞略略举高了一些。站在父亲身后，昴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虽然看不到前路如何，但他知道，前方必定一片坦途。

    “咳咳咳”，深夜，昴早已酣然入睡，父亲的房间传来阵阵咳嗽声。“来，喝点姜汤赶紧睡觉吧，怎么今天要加班到这么晚。”昴的母亲问。“唉，还不是想早点把儿子接回来，你看下这么大雨……所以跟老板请了假，早点出来接儿子。路上走得急，不小心被车蹭了一下，腿受了点伤。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几年便已过去。儿子的身高赶超了父亲，而曾经高大魁梧的父亲却渐渐衰老，尤其是他的腿，在阴雨天的时候总是疼痛异常，时常会向儿子请求帮助：“昴儿，那本书帮我拿一下，我有些够不着。”“儿子，我的手机怎么找不到了，你帮我找找。”“儿子……”不知从何时起，父亲开始仰望儿子了。

    “卷子拿出来让我看看。”父亲一脸平淡。“不……不要了吧，爸。”儿子知道自己考得不好，有些羞愧。

    “让我看看！”父亲的声音严厉了一些。没办法，儿子只能妥协。父亲虽然不再像曾经那么强壮，但仍不失其威严。他拿起了儿子的试卷仔细看着，这段过程安静得简直针落可闻。“或许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吧。”儿子心里这么想着。

    当父亲看完卷子以后，昴本以为将要迎来一阵风暴，但……“你长大了，我也不需要再批评你了，自己是怎么错的，有哪些题不会，都总结一下吧。哦对了，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的。”“那个，这道题我有些不会，老师上课讲的时候没有听明白。”“让我看看，是这么回事的……”父亲讲完了，站起身直了直腰。昴坐在椅子上，抬头仰望着父亲。

    ……

    时间就像沙子，从指尖流逝，转瞬即逝。父亲是真的老了，稀疏的头发全白了。那个曾经最好面子的大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收起了废品。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父亲把门打开，看到是儿子回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可他刚要说话就被打断了。“爸！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不要再收废品了，物业跟我说您又把废品堆得满楼道都是。你知不知道这影响很大。而且咱家不缺那点钱，你要是缺钱花了可以跟我说……”“我……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然后，父亲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这也是想给你分担点压力啊。”

    “你说啥？算了，我们下周一起回老家一趟。你不是老想回去吗？记得收拾些要带过去的东西。我先走了。”“你不留下来吃午饭了？”“不了，我下午还有些事，就先走了，您自己慢慢吃吧。”说着，儿子又火急火燎地带上门走了。

    一周后，昴带着父亲回到了老家海边的房子里。晚上，父亲吵着要爬到楼顶上。虽然儿子很担心父亲会有危险，但拗不过还是随着他去了。

    昴一再叮嘱父亲，一如当年父亲对自己的关切：“您以后可得小心点，别再像那次一样急急忙忙的，您要是再被车撞一次可就不得了，千万千万……”说着，昴甩了甩手上的水，帮父亲擦干了脚，抬头仰望着父亲那明显佝偻的身躯，以及他身后的大海和星空。

    夜幕上，有颗星星格外闪亮，而它的旁边有颗略显暗淡的星星。暗淡的那颗仿佛在追逐着明亮的那颗，明亮的那颗，似乎也在追逐着暗淡的那颗。

    责任编辑：龚蓉梅

北京市三帆中学初三（6）班 刘翼如（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