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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复制1944年的夏天，6月。
15岁的亨利被父亲叫去到朴次茅斯的一个战时临时行李寄存站工作，父亲说人手不够，而且接下来几天工作量会很大。
亨利知道为什么，因为士兵们将要奔赴法国作战。
亨利是下午到达寄存站的，他看着堆积如山的军绿色行李，内心涌起一阵厌恶。亨利时常想着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生几年，那么现在他就应该是列队集结、准备奔赴法国战斗的士兵中的一员。
他和伙伴们一起玩时，老是会说：“这将会是被记录在历史里的战争，每个士兵都会成为英雄的。”
然而现在，亨利不过是一个躲在后方管理行李的人。
他很厌恶这一切。在父亲教他如何分类、如何运输、如何寄存这一类的工作时，他就时常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做着这机械化、千篇一律的活儿。
父亲也看了出来，他不断对着亨利说：“亨利，我们这也是在为战争服务，在为世界人民而战斗，我们也是盟军的一员啊！”
但是，亨利仍然不屑一顾，他时常在想，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生几年？
第二天早上，寄存站里多了非常多的大兵，他们都是来寄存行李的。一时间，寄存站的空气被各种口音的英语裹挟着，亨利、父亲和另外几位工人手忙脚乱。
看着这些一身戎装的士兵，亨利羡慕极了。他热爱着士兵的一切，从擦得铮亮的皮靴，到一身英姿飒爽的军服，从威风凛凛的步枪到士兵们写满标语的头盔，甚至是那块不起眼的名牌。
“杰克·利普顿……美国威斯康星州……”
“爱德华·拉斯基……英国苏格兰……”
“约翰·塔吉斯克……加拿大多伦多……”
……
亨利没有任何感情地记录着士兵们的信息，他忙到麻木，或者说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不公而麻木。为什么不能早生几年？亨利时常这样想着。
看着面前一个个激动不已、踌躇满志的士兵，亨利感到自卑。
第三天早上，亨利依旧在帮着父亲运输、整理士兵们的行李，父亲说今天士兵们都去法国打仗了。亨利闷闷不乐，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次做英雄的机会。
他听说了，军队将要在法国诺曼底海滩登陆，然后一直打到德国去。亨利想想就觉得激动，他多么想要亲自找德国纳粹报仇。前几年自己躲在潮湿闷热的防空洞里、听着外面德国战机扔下炸弹爆炸的声音而瑟瑟发抖的记忆，仍然萦绕心头，他实在是恨死纳粹了，恨不得扬刀立马，杀去柏林。
为什么不能早生几年？亨利耷拉着头，愤愤地想着。
就在这样的不快中过了几天，亨利在路上看到，人们拿着报纸开心地争相传告着，“盟军成功登陆诺曼底”“德国军队正在撤退”。
这些消息非但没有让亨利高兴，反倒加剧了他的不悦。因为他还在想着，如果他也参加这场战争，该是多么的英武。亨利甚至可以想象，家人和朋友讨论自己时脸上的骄傲。而现在，他只能在一股油墨味的行李寄存站里打发时间。
亨利对诺曼底登陆没有什么概念，他只是觉得盟军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德国纳粹，他甚至幻想自己用枪抵住希特勒脑袋的照片被发表在报纸头条上。
要是早生几年，该多好。
一天下午，亨利和父亲又开始工作了，这一次是负责在大兵们取回行李的时候做登记手续。
父亲说，有一波士兵要回来休整几天，亨利愈发自卑了——自己这个“懦夫”怎么有颜面对这些凯旋的英雄？
那个下午，工人们依旧很忙，但是亨利却明显觉着轻松了不少，而且他看到，所有的士兵似乎都像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样，或许是觉得自己没有尽力多杀几个德国纳粹吧？毕竟是这样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
天黑了，亨利有些失落地问父亲：“明天还会有士兵来取回行李吧？他们现在应该在镇上狂欢吧？”父亲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写着，扔出了一句话：“不，这里不需要你了亨利，你回去和妈妈待在一起吧。”
“什么意思？”亨利诧异地看着父亲。
“你走吧。”父亲没有看亨利，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忙了起来，亨利注意到他的手上有一份长长的名单。
亨利不明所以地走了。街上依旧是口耳相传的胜利消息。亨利望着大海，仿佛可以闻到对岸的硝烟味。
又过了几天，亨利觉得实在是太无聊，他又跑去了寄存站，想要看看父亲，也是为了看看寄存站的大兵们，毕竟那是他唯一可以和战争接触的机会。
他推开寄存站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行李。自己的父亲仍然在忙着，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让自己回去，因为这里还有如此多的行李，他们似乎还很缺人手。
但是亨利很快发现了，这里只有行李，却没有士兵来寄存或取走。
他指着行李，好奇地问父亲：“又有一批士兵去法国打仗了吗？”
父亲有些疲惫地看着亨利，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新兵的行李被送去其他寄存站了。你回去吧，亨利，这里不需要你了。”
亨利不解，他指着后面堆积如山的行李说：“那为什么有的士兵不来认领行李呢？”
父亲缄默无言，默默地低下了头。旁边的一个工人放下手中的重物，用很疲惫的声音说：“好几天了，孩子，这些行李永远也等不到主人了。”
亨利咽了一口口水：“什么意思？”
工人和父亲都摇了摇头。突然间，亨利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头随便看了几眼，在角落里瞥到了“威斯康星的杰克”和“苏格兰的爱德华”，它们都还好好摆在那儿。他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扭头走了，看见街上的人们仍旧在兴奋地谈论着战争，他却一言不发了。
诺曼底登陆伤亡惨重。亨利想起自己在寄存站里见过的那一张张脸庞，一切都定格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诺曼底登陆，如果他参战了，或许现在就是滩头上的一具尸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返回自己的国家，亲耳听到乡亲口中对英雄的称颂。
他低头不语，走在大街上。几个士兵在他身边路过，他们脚步匆匆，应该是准备前往部队集结。亨利看着他们，眼中不再充满羡慕甚至嫉恨的目光，他恭敬地敬了个“四不像”的礼。大兵们笑了，向小小的亨利回了礼。亨利高兴极了，他下定了决心，回头朝着行李寄存站跑去，他想起了父亲的话——“我们也是盟军的一员”。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了。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 王樑稳（20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