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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1月1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偷得浮生半日闲(小说)

东北师范大学硕士生 王子怡(24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01月11日   07 版)

    阳光透过窗子斜射进房间,将窗子的棱角拉长,洒在红棕色木制书柜上,绘制出一个平行四边形。这是一间阅览室,房间里的四面墙有三面环绕着同样的三列六排的书柜,靠窗这边的书格里只空下了最上面一排,其余五排挤满了各种书籍,书脊上是一排排规范美观的汉字,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仿佛在与阳光诉说着陈年往事。

    房间很静。书架旁摆了十几盆绿植,白瓷盆里面的是绿萝,叶子刚刚由嫩绿变深,看上去很清新。偏大点的四个红棕色陶盆里长着富贵竹,还有一种叫不上名字的树,叶子很大,上面落了灰。书架右边是窗子,暗灰色窗帘收在一旁,窗外是蓝蓝的天,几朵慵懒的白云挂在上面。窗下有两个并排挨着的皮沙发,套着暗灰色亚麻布沙发套,沙发旁是正对着书架的几排桌子,带有台灯和置物架,一个女孩正在学习。

    这真是一个惬意的午后。

    我随手拿了本书,轻轻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阅读。旁边沙发上有均匀的呼吸声,看过去是个男孩子,他睡着了,他的身体陷在沙发里面,手搭在靠近我的扶手上,头靠在手臂上,看不见他的脸。我和他的距离太近了,伸手就能碰到他的头发。我侧目观察,他的头发黑而浓密,卡其色半袖,灰色运动裤,深蓝色的外套披在身上,一本书歪放在腿旁,听呼吸声能感受到他睡得很安稳,感觉这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回想之前我读书时也曾有在图书馆里睡着的经历,不知道我睡着以后会不会也有人这么观察过我。我看着他嘴角微微弯起。

    旁边在学习的女孩子看了我一眼,我把从男孩身上的目光挪给她,她又收回目光继续学习。她的头发染成了黄棕色,颜色褪了一半,扎了一个低马尾,黑色镜框,小脸,齐刘海,没有化妆,很清秀。牛仔外套搭在凳子上,卡其色半袖背后印了烫金的英文字母,字母上面有一个卡通老虎图案。黑色平底鞋子,双脚并排放着,手里的笔一直在纸上跳跃,看上去很认真,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用余光观察我。

    我打开书,随便翻了一下,上面是新加坡樟宜机场全攻略。樟宜机场,这是曾经和初恋男友一起去过的地方,我们在大学校园里相识相恋,假期一起去新加坡旅游,回来时在机场的免税店里欢快地购物。那时候也就二十岁吧,第一次出国,看见新加坡的树长得和国内不一样,还激动地给妈妈打电话。当时男友的年纪与旁边这个男孩子相仿,我们在图书馆学习,他累了的时候也曾像这个男孩子一样,趴在我旁边的位置上休息。那时候的校园生活很美好,读书之余有很多空闲时间,没有生活的压力,恋爱也是单纯的喜欢。时光真快啊,十年倏忽而过。

    正想着,女孩抬起头又看了我一眼,她为什么看我呢?难道她认识我?不能,我前几天才搬来这个城市,第一次进这个阅览室,不可能有人认识我。我今天特意打扮得很学生气,浅蓝色阔腿牛仔裤,搭配白色紧身针织衫,一双运动鞋,淡妆。虽然我已经三十岁,但平时作息规律,保养得还不错,再加上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纪并不大。我试着从女孩的脸上寻找答案,她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这时候男孩子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见旁边的我,似乎有些害羞,我对他笑了笑,他起身把书放回书架。女孩起身走过来,抓住男孩子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轻声说:“亲爱的你怎么才醒,人家都不忍心叫你。”女孩像是在宣示主权,特意让我听到,说完又微妙地瞥了我一眼。

    我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内心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是情侣。这真是个可爱的小女生,她看见自己的男朋友身边坐了其他女生,挨得很近,我又一直观察她男朋友,吃醋了。女孩子们在爱情里都是敏感又警觉的吧,有很强的占有欲,可爱又幼稚。她不知道我是个三十岁的已婚女士,看来我今天打扮得还真是很年轻,我在心里暗自发笑。

    回想起我和初恋男友刚在一起时,走在路上我会观察他的目光,每当有漂亮的女生路过,我会偷偷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看了别的女生,我会吃醋,会发脾气,还曾经因此吵架分手,吵吵闹闹最终又和好如初。那时候的感觉真美好啊,那时候我也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回忆起恋爱时的甜蜜时光我情不自禁嘴角上扬。

    那对情侣一起坐在书桌旁学习了,原来他们穿的卡其色半袖是情侣装,两个人并排坐在书桌旁,衣服上的小老虎也凑成一对了,看上去画面很唯美。男孩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女孩甜甜地笑着。

    我很久没有拥有过这么轻松的下午了。

    和初恋男友结婚生了孩子以后,生活充满了琐碎和繁杂。我关心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探讨的是两个家庭的人际往来,日复一日为房贷车贷奔波劳碌,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手牵手去旅游了。我也很久没关心他看不看路上的漂亮女生,平日里和谁打交道了。恋爱时对未来婚姻生活的美好憧憬,如今在生活的重压下都难以实现。为了家庭,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辞职随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工作。上午因为一点小事和他吵得歇斯底里,我忍无可忍,收拾好自己,从租住的房子离家出走,到这里寻找一份安静,独享一段时光。

    书中的好多景点是我们曾经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我翻阅着熟悉的图片,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中上演……我在去赞美坊教堂的大巴上丢了五百新币,发现丢钱时我们已经下车了,我难过得要哭,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慌不忙,找到大巴司机调取监控,帮我找回了钱。一路上的照顾让我感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脾气不好,遇事容易着急,他总是能让我平静下来,帮我找到问题根源。嫁给他以后,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孩子和工作上,我很多时候忽略了他的感受,也许我应该做出改变……

    阳光渐渐下移,照到了我的头上,先是一阵温暖,而后转变为灼热,我摸了摸头发,手心感到温热。困意袭来,我收回思绪,打了个哈欠,把窗帘拉上,遮住阳光。窗帘上的图案是一个个镶嵌在一起的小正方形,拼在一起凑成“回”字。

    书上列了很多美食,椰浆饭、仁当、黑果焖鸡、咖喱酸鱼汤、剪蕊、炸香蕉……都是我很喜欢吃的,我们旅游时总会有美食相伴。结婚以后我从网上搜配方,自己尝试做了很多,做得不好吃,但女儿和丈夫每次都会十分满足的吃光。女儿很懂事,她会夸妈妈好厉害,她有甜甜的笑,每天亲昵地向我要抱抱,想起她我的心情都会明亮很多。丈夫虽然忙,但我做的东西他都吃光,节日礼物从没落下过,我有些想他们了。

    手机响了一声,丈夫发来微信:“老婆我错了,我不该和你吵架,我一直在阅览室门口等你呢,一会我们去幼儿园接女儿,晚上一起吃海底捞吧!”

    我合上书,放回书架。那对小情侣还在学习,男孩的手轻轻搭在了女孩的腰上。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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