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在呼啸,这场雪下得很大,使得远处群山都被装点在银装素裹中。夜已经很深了,家中的灯还亮着,她安静地坐在窗前,看着雪花片片地打在窗户上,思绪随着窗外漆黑夜空中的雪花随风飘舞。
女儿,下雪了。回来看看吧,我好想你。你小时候最爱玩雪了,你记得吗?
她眼前浮现出女儿的模样。皓如白雪的脸蛋,光芒流转的眼睛,小巧秀美的鼻子,艳若樱桃的小口,一笑就露出未长全的虎牙,月牙般弯起的眼睛,一头长发常年披在肩上,随风飘飞着。这样大雪纷飞的季节,女儿总爱穿着粉色的大棉袄、黑色的小皮鞋儿在雪地里蹦跶,和她一起打雪仗。每当她从地上团起雪球扔出时,女儿就笑着反击,她故意装作躲不开,任由雪球在身上开了花,两人这样一玩就能玩一整个下午。女儿的整个幼儿时期,每个冬天她们都如此度过。女儿就这样笑着,走过了人生的六个春夏秋冬。
女儿上了小学,变得爱顶嘴了,她也明白,女儿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女儿有一天忽然问她:“妈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呢?他不喜欢我吗?”这个问题刺痛了她,她永远无法忘记七年前的那场车祸,丈夫为了保护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却重伤不治。他曾与她一同猜肚子中孩子的性别、长相、喜好,以及未来的职业,却终究没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在他去世的第八天,女儿出生了,她不知应该如何告诉女儿一切,不知应该如何为女儿介绍那个深爱却从未谋面的父亲,不知应该如何让女儿接受那份残酷又刻骨的爱——女儿还太小了,小到无法真正理解死亡。她只能骗女儿,父亲外出打工了。很久才能回来。女儿信以为真,后面便总缠着她问父亲何时回来,她也只得胡乱编些理由搪塞过去。
后来,女儿上了初中。第一次月考,考了班上倒数第五。她很着急,每次见女儿在看小说、在玩的时候,便催女儿快去做作业。女儿每次便极不情愿地拿出书,在上边胡乱画了起来。女儿初二时,她换了工作,每天都忙不过来,偏偏女儿又在叛逆期,总爱和她吵架。她的脾气也越来越火爆,嗓门也越来越大。邻居好几次听见她和女儿半夜在吵架。
女儿初三上学期期末考又考砸了。以往还有倒数第六七名,这次考到了倒数第三。她对女儿大发雷霆。那天雪很大,风也很大,她说话的声音盖过了风声。以往总爱据理力争的女儿,这次却沉默了。她发完火,走到厨房做饭,女儿在客厅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妈,和我一起出去打雪仗吧。”她回头看见女儿的大眼睛中含着期待,但她心里还有气,于是没有理会女儿。女儿又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妈,那我自己出去了。”说完便出了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她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从女儿上小学四年级起,自己便再也没有陪过她玩雪了。她突然觉得悲从心起,放下手里的青菜,快步走到客厅,想追出去陪女儿好好玩一场。但在那一刹那,却瞥见了餐桌上女儿刺眼的试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回到了厨房。
直到晚上,女儿还没有回来,她感到了不对,打电话问其他同学的父母,都说没有见到过女儿。夜已深了,她慌了,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找了几天几夜,仍杳无音信,女儿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在那个雪夜消失了。
转眼间,十二年过去了,时光熬白了她的头发,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这十二年,她发了几万张寻人启事,下边还写着给女儿的一封信,信中她写道:“女儿,我很后悔,那晚没有和你一同去玩雪,那一刻的犹豫,让我后悔终生。我多希望时间可以重来,那样,我们每个冬天都可以玩雪。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很孤单。现在我才深深体会到,家人之间就是要相互体谅、相互扶持着一路走下去,女儿,回来吧,妈妈一直在等你。”
这二十七年的光阴,像电影般在眼前滑过,又在风雪声中消散。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恍惚中,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女儿明亮的眼睛光芒流转,正带着俏皮劲儿安静地看着她。
“妈,我回来了。”
(指导教师:张元红)
责任编辑:龚蓉梅
福建龙岩北大附属实验学校八年级(5)班 王彦雅(1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