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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4月05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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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废的乐园(散文)

南充职业技术学院学生 田苍海(20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04月05日   08 版)

    大自然是孩子最好的游乐场,那是我用童年得出来的结论,总不算胡说。乡下孩子的童年是由山水、树木、花鸟与鱼虫拼凑而成的。穿梭在丛林里,即使伴随着未知的危险,但这点危险也能让他们将其转化为充满刺激的快乐。

    那天下午,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走过了一条很长的街,来到了那个我生活过八年的地方。十几年来,物是人非,光是马路就变了两次,由土路变为水泥路,再由水泥路变为柏油路。往右拐,只几十步便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曾经的乐园。

    它破旧了,这是最直观的感受。那条常年干涸着的土沟变矮了,与其说它是排水用的土沟,倒不如说它是战壕,孩子们拿着木棍当枪使,玩打仗的游戏,又因无人愿扮反派,而各自自诩正义。吵吵嚷嚷,只有它立于不败之地。可它到底还是被风化了,变得不再坚固,如果像小时候那样攀爬上去,大概它会塌下一方来。幼时,我们曾以攀上它为荣,还得借助它身上的小草或藤条。现在,我只需大跨几步,就能够站上去。我长高了,它变矮了。而我所渴望的成就自然也不再依附于它了。

    人都是有领地意识的,在小时候就能体现,最高的地方是王的宝座,下边全是匍匐着的臣民。纵使做了这个世界的国王,也还得遵守另一个世界的规则,例如不能毁坏这里的庄稼,不能偷摘树上的果子,也不能去刨别人地里的花生。过路的老人们像上帝派来监管我们的使者,总是打断属于我们的仪式与狂欢。老人?随着我们的长大,老人们也逐渐消失在我们的世界。山坡上总在一阵寂静之后,又迎来一阵吹吹打打,又立起一座土堆,记忆中的名字,被刻在了墓碑上。反反复复,不肯停歇。

    它空旷了,那一大片田野里,只有杂草在风中摇曳。一只只发黄的蚂蚱在草间伏着、跳着。在春天,油菜生得比我还高,各色的蝴蝶在里边翻飞,微风一吹,金黄遍地。掐下一朵,摘去花瓣儿,用舌尖舔舔花蜜,是那么甜。曾一度幻想过有至少巴掌大的油菜花,才够供我痛快地吮吸。

    它沉默了,并非指蝉不鸣与鸟不叫,而是失去了些什么的落寞。失去了什么呢?我边走边思考着,望着远处的山丘,它倒依旧青绿,容光泛发。记忆中的山上总有怪人学我们说话,却又总不肯先出声儿。我想到曾经我们的欢笑从这边传到那边,从那边再传回来……是啊!少了孩子们的吵闹,以及他们的欢笑!忽然,我仿佛听见了我们曾经的笑,那么纯粹、快乐,那么悦耳。可这笑声马上消散,一切又重归寂静。我真想大声喊,可我喊不出来。我坐在地上,用手指使劲地扣着土块。时光啊,我可抓住了些什么?

    继续深入往里走,一切还那么熟悉,像是相逢的老友,相互诉说曾经的快乐,可为什么我却满面愁容?我努力地寻找儿时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可是我找不到了。一定是时间洗去了它们,然后又想来洗去我的记忆。我努力护着,于是时间便只好来侵袭我的身体。时间可公正得很,它从不干偏袒谁的把戏,无论是谁。

    天阴沉沉的,隆隆的雷声,它在山与山之间滚动。坐在屋前的老人说:“要下雨咯!”以他对这片地方的认识,我想这雷声绝不是虚晃一招。这雷声像是神谕,神要告诉我:你再不能回到从前了,你走吧!

    是的,我知道,但你大可不必这样大动干戈。

    我掉转方向,沿着路往回走。可是当我路过一位故人的门前,发现门虚掩着,天更阴沉了,当我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大雨便耍泼似的,拦住我回去的路。屋里很昏暗,我目光搜寻着,终于在厨房找到了一个佝偻着的身影,谢天谢地,他还在。这个开五金店的老人的屋里,总有让我感到新奇好玩的东西。他将门敞开,亮了些。在角落里,生了锈的铁钉静静地待在朽木盒子里,一大堆。我们坐着看外边的雨,聊从前的事。他说他因眼睛不好而放弃了看书;因肺不好而放弃了吸烟;因老房子垮塌而不愿回家——就在今年。我对他最深的认识就是看书和吸烟,没想到他也变了。他现在只喜欢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这样才不会累。可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的从容,他对于时间的流逝丝毫不感到慌张。就这样,两个被时间改变了的人,坐在一起,望着雨陷入了沉默。

    雨点很大,雨点很密。作为时间的手段之一,它就是这样冲刷着一切的,使之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门前积水渐深,成了一条浑浊的小河。这些从山里边冲下来的泥水,夹杂着记忆的碎片,我仿佛在这条小河里,看到了我刚刚走过的脚印。雨停了,我起身告别,告别。

    我跨过门前那条小河。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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