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拎着一种叫乡愁的东西,在故乡的葡萄园里游弋。”在《天露湾》的后记中,作家陈应松这样写道。在他笔下,抽象的乡愁产生了形态,那是一颗颗葡萄,甜蜜、清新、又饱含农民的汗水。
《天露湾》是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陈应松的最新长篇小说,也是他书写故乡的一次尝试。小说以改革开放四十年为时代背景,书写江汉平原上的葡萄产业发展,农民奋勇拼搏,脱贫致富的创业史。陈应松的家乡湖北省荆州市公安县,被称为“江南葡萄第一县”。每当夏天,田野上果实累累,万紫千红,葡萄大棚一望无边,十分令人着迷。然而,这一盛景并非历史既有,长江以南是不适宜种植葡萄的,陈应松在教科书中读到,直至20世纪80年代末,几个农民尝试着种出了葡萄,才打破了这一断言。
陈应松被这一田野和土地的神话打动,在他看来,葡萄产业从无到有发展的历程,展现了当代农民的智慧和先进。2019年,陈应松开始到公安县采访,做田野调查。“人是一株行走的植物”,陈应松如此说。他非常看重田野调查之于作家的意义,写作准备什么样的素材,完全要靠作家深入生活的深度和广度。正是在广阔的田野间,他看到葡农的热情,把葡萄当作一种田野艺术来经营,农业化身大地的艺术。他也看到时代提供的广阔天地,葡萄种植与高科技融合,形成广阔的产业。这些搜集到的鲜活人物,悉数变为他笔下的故事,小说中的几十个人物,都有现实世界的原型。
历经两年,陈应松完成《天露湾》的创作。在他看来,《天露湾》是他所有写作的一个另类,一个异数。在他过去创作的神农架系列小说,如《猎人峰》《到天边收割》《森林沉默》等作品,兼具神秘与魔幻,但《天露湾》这部小说完全以现实主义手法创作,真正正面书写农民形象和农村改革。
在语言上,陈应松口语化、生活化、地域化,力戒知识分子腔和小说翻译腔,希望将“讴歌土地,赞美农民”的心情较为准确、全面、直接地传导给读者。
借着小说的写作,他也一直在思考农民和土地的新关系。在小说中,农民始终是陈应松写作的主体,以他们的新面貌写出时代的变迁。
看见,是作家创作的重要动力。当他再度回到故乡,以新的眼光观察农民时,发生在土地上的“变化”令他惊讶,可以说,每一颗葡萄都是现代科技的产物。“过去是洒下多少汗水,怎么勤扒苦做,而现在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是怎么精心打扮它,怎么用科技之光照亮它。过去用赤脚丈量它,现在在大棚里摆弄它,农民的耕作方式,生活方式,让土地喂着我们的方式,全都变了。”陈应松说。
农民不再是传统意义的农民,农村不再是牧歌时代的农村。时代的更新并没有将他们抛下,相反,他们都跑在时代的前面。陈应松更坦言:“而我们,特别是我们这些所谓城里的作家,却成了落伍者,是真的被时代抛弃的人。”
有人称《天露湾》为“当代乡土小说”,陈应松并不否认自己的乡土作家身份。几十年的创作中,他的眼光始终放在乡村和自然中。过去,他写神农架,写高山和森林,现在回过头来,写自己出生的水乡和平原。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反哺,重新回到故乡,唤醒过去的记忆。
对故乡的探索中,他发现了人和自然的新关系。牧歌时代的农耕文明,成为远去的历史。现在的土地,是现代的、先进的、时尚的、更加美丽的。
一栋栋漂亮的楼房,一个个现代农业庄园出现了,他称之为真正的“桃源仙境”。他认为,随着人们对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视,对绿水青山的向往,对乡村的喜爱,对大自然的喜欢,农村成了人们最美丽的乡愁,最幸福的去处,也是人们灵魂的归宿。
作为创作者,陈应松始终相信更传奇的故事,更伟大的变革一定会在这片土地上发生——它是作家们写作的源头活水。人们无法抗拒这种诱惑,人们的文字也无法抗拒这种诱惑。
在后记中,陈应松动情地写道:“农民,大地的雕塑家和魔术师。我却像故乡寒碜的旧影。”在城市生活四十余年的他,通过写作,对记忆中的乡村景观有了新的改观,黄土地、土坯房、泥巴路不再,繁重的苦力,贫苦的农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生活之树常绿,故乡永远年轻”的活力。
复旦大学硕士生 段文昕 本报记者 谢宛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