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的兵味（小说）

    “滴滴——”

    早晨六点半，罗正迅速睁开眼，右手摸到了手机关掉了闹钟，他迅速下床拿起漱口杯和脸盆径直出门去公共盥洗室洗漱。洗漱完毕他没有回寝室，而是去小操场跑了十圈。

    “一二一，一二一……”他在心中默念着节拍，耳边似乎又出现了响亮的号声和沉重的脚步声。退役已经三个月了，他尽量维持着在军营时留下的习惯，希冀那段记忆流逝得再慢一些。

    参军前他才大一，还未熟悉完大半个校园和学校的种种制度。如今归来，身边的同学都已临近毕业，寝室里保研的保研，考研的考研，各人为各自的前程奔走着。经历了部队锤炼的他气质更加成熟，在一群大二的学弟学妹中间格外惹眼。明明是久违的安定生活，没有炮火连天，没有伤痕累累，他却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梦见昔日的绿色军场。

    “学长，部队生活你最难忘的是什么呢？”新班级的学妹得知他刚刚退役回来，好奇地问他。很多个画面浮现在眼前，罗正想说，却不知道该说哪些，能说哪些。想了好久，他说：“大概是新兵连的兵味吧。”

    那时自己还在新兵连，参军前的豪情万丈在绝对的集中管理和硬性的体能训练前败下阵来，强烈的自我在一次次训练中被打碎又重塑。罗正尤其无法接受自己拖后腿这件事，从小到大他都是优等生，可是在这里他的各项成绩都处于吊车尾，引体向上只能做两个，三公里跑最后一名还累得跟条死狗一样。

    有时战友还会打趣自己：“大学生体力不行啊。”罗正的内心就更加郁闷，青春军旅剧中的大学生士兵都是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在部队中闻名，说不期待是假的，可自己这个能力注定和青春剧有别。这是一个痛苦的淬炼过程，直到现在罗正都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兵、优秀的兵。

    什么是兵味？罗正想起来新兵连里的某一夜野外驻扎，徒步了十几公里的他们早就累得不行，但是找到的地方却不够大。史哥、李哥坚持要睡在外面，他们说：“你们睡里面吧，我们热，睡外面，正好能放风。”

    罗正和其他人推辞不下只好看着史哥、李哥坐在门口睡下，身边的人累坏了很快就呼呼大睡。罗正总感觉有一股冷风穿过石头的缝隙吹到自己的骨头里，他起身走到门口，看见史哥在那不停哈气搓着手，李哥则把自己高大的身体扭成一团蜷缩起来。吹进骨头的冷风和内心涌出的热流相遇，罗正感觉手指微微发麻，鸡皮疙瘩飞快地泛起来。这，大概就是兵味吧。

    在新兵连，罗正完成了从普通大学生向新兵的蜕变。他逐渐习惯了这里的饭菜，逐渐习惯北境的凛风，他的脸蛋晒得又黑又红，可他的眼睛却亮晶晶，好像天上的明星。

    不能再想了，回不去了。罗正的脚步慢慢平静，步履坚定地走向某个地方。他抬起头，注视着那面红旗在风中飘摇。

    今天是罗正的生日，不是连里每个月随机安排一天的集体生日。室友们早就吵着要和罗正出去开开荤，他们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渐渐被另一批黝黑的面庞代替，罗正又想起了和自己一个月总是同一天过生日的小田、大春、老张……

    “正儿——”

    罗正回过神来，室友们面面相觑。寝室长走过来拍拍罗正的肩膀：“正儿，你回来后老是发呆。我知道你还想着那里，但你还要把大学读完，不能老在回忆里，咱们要向前看。”

    旁边两个室友都点头称是，罗正微微一愣没说话。

    寝室长见气氛有些严肃，便笑着又补了一句：“我听说，当兵都要在新兵连适应一段时间，回归普通生活自然也需要适应。你啊，就把现在这段时间当作新兵连，只不过，是如何成为一名更好的士兵大学生。”

    罗正看着室友们关切的眼神，忽然感觉心中又有热流涌动。或许，寝室长说得对，自己要尽快适应退役的落差，融入平常的生活。不过，寝室长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

    “我可是寝室长，当然懂得多了。”寝室长立时翘起了尾巴，“你信他鬼扯，我昨晚还看见他百度‘如何帮助退役学生融入其他学生群体’。”其他室友毫不留情地拆着寝室长的台。罗正的眼角笑出泪花，他好像又闻到了新兵连的兵味。

    责任编辑：龚蓉梅

安徽大学学生 琚若冰（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