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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6月2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鱼塘(小说)

河南科技大学学生 罗龙邦(21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06月21日   08 版)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说过,如果我胆敢到后山的鱼塘去钓鱼,就把我的腿打断。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这话我当然不相信。不过,每当我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去那个鱼塘里钓鱼洗澡,就会想到父亲说这话时的严厉面孔,所以我总会在心里劝自己“下次吧”。“下次”是一个交织着希望和失落情愫的词语,我很少用它,但面对鱼塘的诱惑和父亲的训诫,我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疫情全面暴发时,所有人被要求居家隔离。那时唯一可以出门的机会是拿着通行证去村口的超市采购生活用品。我和父亲戴着口罩出门,在超市门口测体温,做登记,之后拎着大包小包的米面菜油回家。除此之外,几乎每天都是看电视和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如此生活了将近两个月,父亲的短发渐渐支棱起来,像几年前在街上见到的流浪汉,让人忍俊不禁。解封之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理发店门前排队,吃了早饭我们过去,到了该吃午饭时才轮到我们。

    回家途中,路旁的榆树纷纷抛下自己的榆钱,满眼的郁郁生机。剪过头发的父亲看起来很开心,他突然说:“去钓鱼吧。”我愣了一下,因为父亲从不让我去水边玩,特别是后山的鱼塘。

    “怎么了?”父亲见我不说话,问我。

    “你不是跟我说过水边危险吗?”我问。

    父亲想了想,说:“和我在一起,就不危险。”

    于是,在经过了索然无味的两个月后,我陪父亲一起到了村前的小池塘。

    小池塘里的鱼很少,好不容易上钩了一条小鱼,父亲把它从钓钩上取下来,说“太小”,又扔回了池塘里。这下我彻底坐不住了,说饿,要回家吃东西,父亲没说什么,我就独自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碰到了孙小宝,他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和父亲在村前池塘里钓鱼,钓不到,没意思,我回家。

    “为什么要到那个小不拉几的池塘里钓鱼?”孙小宝说话喜欢在形容词后面加一个“不拉几”用以加强语气。

    “我也不知道。”我说。

    “你知道吗?后山的那个鱼塘,我爸钓的鱼可肥了!”孙小宝说。

    我没有说话。

    “你要不要去啊?反正现在也没事,我想去那里钓鱼。”孙小宝说,“现在解封了,马上就要开学,再不玩就没机会喽!”

    经他一说,我想到刚刚告别庭院里的太阳就要面对课本,心里顿时涌起了烦闷。

    踌躇了一会,我说:“我可以去,但是,你不能——”

    “不能告诉你爹,我知道。”

    孙小宝骑了他家的电动车带我去了后山的鱼塘。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容易钓到的鱼,又肥又亮,猛地一提钩,它们就飞起在阳光里,尾巴上拖着淅淅沥沥的水珠。之后,它们就只能在我们带来的水桶里扑棱。几个小时后,三个水桶全发出了“啪啪”的鱼声。

    “回家。”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说。

    我转过头,父亲面目庄重地立在夕阳里。

    回家后,父亲第一次打了我。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自己一个人去钓鱼,我不能。

    于是父亲再一次告诫了我小孩子不能一个人接近水边,同时,他告诉我,后山的鱼塘是被人承包了的,那里面的鱼属于私人财产。

    “可是别人都在那里钓!”

    “你管别人干什么?管好你自己!从今以后,公平起见,我也不去钓鱼了。我们两个都不能去!”父亲严肃地说。

    就这样,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鱼塘。

    几年以后的一天,我无意间得知,承包了那个鱼塘的人,竟然就是我的父亲。这使我大为光火,去和父亲理论,为什么自己承包的鱼塘,可以任别人在里面钓鱼,自己却不去,还不让自己的儿子去!

    “你想知道吗?”面对我的质问,父亲很平静。

    我等他给我一个理由。

    “首先,你还小,去水边有危险。其次,有一个故事我要说给你听: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抗战时从远方逃难到了这个当时还与世隔绝的小村子。”父亲说。

    “这两句话你都说过很多次了。”我说。

    父亲没有理会我的话,继续说:“村里人好心收留了他们。后来,他们两个人勤勤恳恳,建起了房屋,开拓了自家的田地。再后来,他们在后山经营起了一个鱼塘,后山水土滋润,养鱼也肥。”

    “也就是说,这个鱼塘从一开始就是我们家的?”我问。

    “嗯。听我说——本来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自给自足,与外界无甚瓜葛,可是,你的曾祖父母,他们的鱼越养越多,就想要到外面去卖,将鱼挑到几十里外的集市,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这样一来,就与外界产生了联系。”

    “这样过了一阵子。有一天,村里的长辈找到了他们,劝他们说,村里虽然不富裕,但只要勤劳,温饱问题还是能解决的,不需要与外界互通有无,劝他们不要再去卖鱼,免得有人知道了这个村子之后前来打扰。他们表面上允诺了,心里却笑这些长辈保守,依旧养鱼卖鱼。为了避免和长辈们面子上弄僵,他们半夜出去,清晨到达镇上的集市,卖完鱼就在镇上休息,下午再从集市返回,夜晚到家,没人知道他们出去过。”

    “他们做买卖挣钱,有什么错呢。”我想起街上的小摊贩,没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好。

    “本来是没错,人不应该保守,可错就错在那个时代。”父亲说,“你曾祖父母卖鱼时暴露了行踪。因为他们,村子被发现了,整个村子的青壮年被抓走了一半,当时有人反抗,被当场击毙了。他们追悔莫及,村里人帮助了他们,他们却害了整个村子。”

    时代的久远使我难以准确地联想到那个事件的细节,内心却依然感受到了沉重。

    “后来解放了,你曾祖父母为了赎罪,将卖鱼赚来的钱悉数捐出,并承诺以后鱼塘所产全部贡献给村里,自家丝毫不留,这个承诺,世代不改。”

    我没有说话,眼前长久地浮现着夕阳下那个金光闪闪的鱼塘。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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