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

    天上有几颗星亮着，夜却没有被照亮。

    自己小小的手漫无目的地数着永远也数不完的星星，待到教乱了小手便往漆黑的天一抹，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数错的数字，然后又重新开始数星星，偶尔扭头看一看那块破布。

    破布后的影子终于高挑起来，掀开，是妈妈洗完澡出来了。

    那时候家境贫穷，租不起房子，只好住在偏僻的地方。住的地方也很简陋，三五片灰瓦，两三张铁片，几张破布，拼拼凑凑，就成了一个简陋却很温暖的家。我们家没有浴室，只是在离家不远处的河岸上搭了一个木棚子，不仅是浴室，也是卫生间。

    小孩子很喜欢黏妈妈，我也一样，经常蹲在木棚子厕所外，常常一蹲就是半夜，就算困到眼皮子张不开也硬要等，妈妈出来发现我还在外面蹲着时，我已经睡了过去。夜凉如水，连黑天上那几颗星星也冷得瑟瑟发抖，我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牵着妈妈的手回家。

    一高一矮的身影融入了浓浓的墨色中，就像记忆中永远散不开的雾团，我看向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口齿不清地说：“妈妈，今天老师问我们有没有见过大海，班上的小朋友都说见过……”

    妈妈的温柔的声音穿过浓厚的夜色，像跋涉过历史长河一般悠远，轻轻地敲击了我幼小的心灵，“这样啊，以后妈妈带你去看大海，好不好啊？”

    “好……”

    “快点回去睡觉，乖啊。”

    夜色彻底吞噬了那记忆中的身影，抑或是，作为追寻记忆的我，无法也追不上那一高一矮的身影了。

    夜，渐渐地更深了。

    而那时的我在梦里开心地笑着，妈妈就要带我去看大海了，于是梦里我变成了小鸟飞向了大海，往后日子我也对妈妈说的“以后带你去看大海”深信不疑，每天都在盼望着小小的自己快快长大。

    后来，我们搬了好几次家，渐渐远离那个简陋的家，也渐渐远离了那个月亮下蹲在破布外的自己，而那句“以后”却始终也没有实现。

    妈妈的那句“以后”在后来也愈来愈多，但是也是那句“以后”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一个有着漫长等待的童年，即便这样，我的童年也充满了瑰丽的色彩。那个在童年里一直等待的小孩子已慢慢长大，说着“以后”的妈妈也已老去，以后的以后，我将继续长大，而妈妈将继续老去。

    寒住暑来，岁月匆匆而过，在我即将忘却那个“以后”时，记忆中的某个夜晚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天真烂漫的妹妹兴奋地分享着自己在幼儿园里的趣事，妈妈温柔地笑着，连着脸上的皱纹也显得异常的温柔，妈妈抬头摸着妹妹的头说：“以后妈妈给你买，乖啊。”

    我低头看了一下开心拍手叫好的妹妹，心里百感交集。

    妈妈在我小的时候给予了我许多迤逦的梦，然而现实却一手将那些美丽的梦打碎，化作缤纷的五彩碎片，虽甜犹苦，虽苦犹甜。

    责任编辑：龚蓉梅

广东高州市第四中学学生 周佩莹（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