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的爱恋是春日繁花的光芒,穿越岁月,在尘世的围堵中透出光亮。当我打开那本已经微微泛黄的手抄硬皮歌本,那阵阵窖藏的香,把我熏醉回年少的模样。
是一场爱情,是她,让我重新发现了歌声。1991年12月27日,一场飞雪在师专校园的上空翩翩而至。学兄学弟们涌向走廊和窗台,他们以筷作槌碗作锣,敲敲打打,大呼小叫,用一种近乎狂热的方式欢迎一场雪景的驾临。
如果是往常,我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彼时,我站在男生宿舍5栋320的大门外,望着洁白的雪花轻盈地飘洒,心情却无比沉重。
让我无法轻松的是一场与雪无关的爱情,一段姗姗来迟又期待已久的恋爱。不到两周时间前,我在经过心脏的无数次激烈撞击和大脑无数次的高速运转后,在饶城的夜空下,郑重地对与我同学了六年且保持了近三年书信往来的秀,说岀了她希望听到的那三个字。我和秀拨开层层爱的迷雾,牵手走到了一起。眼前的她仍是我心中的那个她,面前的我也还是她心里的那个我。曾经布满悬念的牵挂这一天揭开了谜底,我们都分外珍惜。
茅家岭的山间小路上,我们的笑声掠起林中的鸟鸣;施家山的野外山岩上,我们一起回忆共同走过的往昔,坐看牛羊晚归、炊烟四起;尘土飞扬的带湖路上,我们倾听这个城市向外扩张的声音;胜利路的雨夜里,我们同撑一把伞留下的串串足迹;菜场里,我们和菜贩讨价还价的调皮;龙芽亭的小餐馆里,我们摸遍口袋只够炒一盘年糕,两双筷子就着一盘年糕你推我让依然吃得香喷喷的那种甜蜜……
爱情是这般美好,现实却如此残酷。家人的反对,世俗的目光,让我们这对涉世未深的恋人早早地面对人生的窘境。除了爱,我们一无所有;为了爱,我们不顾一切。我们的爱情一开始就被带上一个生活的战场。面临来自四方的磨难和打击,爱是我们抗争的唯一武器。在一起的日子,我们暂时忘记了一切,彼此鼓励,互相取暖;一旦离开,我们不由自主地会沉重起来,我们不知道明天该如何保卫我们的爱。
一场飞雪好像是我们这场爱情的一个隐喻。我们发酵在深秋暖阳下的爱情,是否必定要经历一场寒冬的风雪?雪后的阳光依然灿烂,我们的爱情还在流浪。那一段日子,我们踩着脚下的积雪,穿行在饶城的街巷。我们常常不约而同地哼唱着,在歌声中一点点积聚内心的热量,去抵挡世间的风霜。哼唱的那些歌曲,和我们下落不明的爱情,互为冲撞,一次次撞击着正在涌动的心潮,起起伏伏。
1992年2月的一个周末,她给我一本笔记本,四四方方,封面是一朵朵云雾中朦胧的或红或黄或粉的鲜花,漂亮,明媚,就像她白皙而红晕的月亮般的脸庞;左下角是四行字:“爱像纽带,紧系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爱是一片情,倾诉着一段段细细柔柔的絮语。” 我工工整整地在扉页写下“一九九二、二”的字样,把剩下的空白,都留给了一首首的歌。一两年的时间,我在第一页开始的“目录”里,日复一日地列下一首首从各类报刊和书籍上手抄的一个个歌名。而在内页,是我一笔一画手抄的,当时一首首流行的有词有曲的歌曲,角角落落,还填塞着一些找不到曲谱的歌词。
有个女孩名叫《婉君》的凄苦,《让我一次爱个够》的酣畅,《耶利亚女郎》的呼唤,《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的告白,《我想有个家》的等待,《我的未来不是梦》的追求,《我家住在黄土高坡》的壮阔,《海角天涯》的追问,《弯弯的月亮》的惆怅,《水中花》的无奈,《昨夜星辰》的铭记……一段段词,一支支曲,调和,发酵,就如一杯杯滋味绵长的酒,恋爱期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借助一支支歌,找到了情感宣泄的出口。一首又一首折射我心情的歌曲或歌词,好像我和她一起度过的那一个个奔走如飞的日子,以另一种姿势,停歇并收藏在纸张上,和飘飞的歌声里,积聚成一种无惧世俗的力量。当我发现“目录”里最后抄写的一首歌是《小芳》时,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青山下、小溪旁的村后晒谷坪上的她:晨光打在她的脸上,衣裳上,她好像披着霞光,双脚不安分地蹦跶着,一会儿画圆,一会儿画叉,银铃般的笑声赶着树林里的鸟鸣,飞出了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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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诗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