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在远方过得还好吗?
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我只有五岁,躲在妈妈的身后探出头,怯怯地看着你在阿姨的面前摇头晃脑地背着唐诗,脸上洋溢着七八岁男孩子的灿烂的笑容。
彼时的我,钟情于漫画书,你当时正在读曹文轩的《草房子》。你大概认为很有纠正我品位的必要,于是抢走我的漫画书,硬是塞给我一本《格林童话》。看着你绷紧的面孔,我瘪了瘪嘴,没哭出来。硬着头皮看下去,平常扫一眼都嫌烦的密密麻麻的文字,读起来竟然有了点愉快而缤纷的色彩。或许是因为你熊着一张脸,坐在旁边监督我的缘故吧。
后来,我也没想到,小你两岁的我会在初中的班级里看见你。你和我坐在班级的“南北两极”,却对着口形聊得很欢快,屡次被班主任拎到走廊上罚站时,你总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逗我开心。那时的阳光很好,你清瘦的侧脸映着阳光的影子,有风吹过走廊,你松松垮垮的校服被风吹起,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鸟。
我们常常逃课到学校的阅览室,你读张爱玲,我读毛姆,有时候也换着看,我总是读不惯张爱玲的苍凉和冷漠,你也读不惯毛姆的尖刻和讽刺,因为这个,我们常常吵架,总是争论着谁的偶像更加优秀。“学术讨论”最后往往会演变成“拳击比赛”。你打不过我,便一路怪叫着从楼梯上奔下去,而我撇着两条短腿在后面追,手里还拿着毛姆的书。
追不上,也就算了,我便笑着拿着书,走回楼上去看书,你就从楼梯的缝隙里探出头来,暗中观察。
我们都笑了。
快中考的时候,有一天值日,你突然很认真地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愣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我想考上重点高中。”
“你呢?”
你沉默了半晌,脸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的表情,轻轻地说;“我的梦想啊,大概就是平平淡淡的琐碎生活,廊檐听雪,春水煎茶。”
你站在窗前,挺直了腰板,窗外是金红的煊赫的夕阳,你的剪影是深黑色的,像是黎明时分冷硬的青山。
“当然,有张爱玲读读就更好啦。”你转过头来,又变回了那嬉皮笑脸的表情。
风吹起挂在房檐上的风铃,叮叮当当,那一刻,我觉得你离我好远好远。
我们两个的梦想,只有我的实现了。我考上了本地的重点高中,而你中考失利,随阿姨去了国外。你写信给我,向我报告那里的天很蓝,那里的风很暖,可是那里没有张爱玲,只有毛姆;而我给你的回信则是我的学习生活,虽然烦闷,但仍是快乐的。闲暇时间,我开始读张爱玲,我好像渐渐懂得了一些什么。时代的列车轰隆隆地往前开着,我从街边的橱窗里看到了那张苍白的,迷茫的,我的脸。于是我从案几上惊醒,案头的咖啡滴落,在你的信上洇湿一片云烟。而此时,四乡如墨,一灯如豆,孤独,成了我唯一的伴侣。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黑龙江大学学生 李溪芃(1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