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人生路迢迢,事境聚又散。生命的旅途中若有幸得一知己,晨昏相伴,忧乐相亲,懂你欢喜,解你悲苦,那么这知音一定是书。灯光下,小窗前,心胸中……书对于我来说,是朋友,是亲人,是长者,更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细数与书相伴的点点滴滴,每一寸都是人生值得的好光景。
“读书之乐乐陶陶”,书是我儿时最亲密的玩伴。青褐色的丘陵连绵成母亲的怀抱,肥沃的土地滋生着一茬茬庄稼还有勤劳质朴的人们,岁月的石磨一圈圈滚过,我在山东淄博一个小小的村落里降生。跟喜欢坡上捉蚂蚱、山上摘野果,聚在一块玩闹的小伙伴们不同,放学回家后,小小的我最惬意的事便是读自己喜欢的书。
村里的小学离家门口的巷子只有喝半碗粥的路程,暖暖的夕阳斜照在我匆匆的脚步里,回到家后将书包扔在床上,拿个小马扎在院子里的梧桐树影中坐下,将从老师、同学那里借到的书摊在双膝上,美滋滋地沉浸其中,这便构成了我放学后最快乐的时光。
光阴匆匆而过,小院里的梧桐花开了一年又一年,转眼间我也离开了家乡十几年。在省会我读完了大学,又读完了研究生,留在这里做了一名大学老师。旧时的人与物在岁月的河流中早已洗淡了印记,唯有书这一老友陪我一路颠沛流离,苦乐前行。
“我闭南楼看道书,幽帘清寂在仙居。”不知李白独闭南楼读道书时是怀着何种清闲幽寂之情。我只知道,当我独闭病房,张皇无措时,是书给了我坚定和力量。去年四月我突遭严重事故,在医院抢救后,住院治疗了一年。生死的考验让刚刚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的我一下子长大了。
学生时代读不懂史铁生,他的文字是在无边际的病痛中磨出来的,青春的轻盈与欢畅自然无法深刻地理解这份沉重的哲思。生病的那一年,我忽然就明白了史铁生。人在遭受重大疾病时,第一反应往往不是无望的悲伤而是充满疑惑的愤怒。那时候我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的青春与抱负被病痛捆缚,自己的命运不知将走向何方。听到隔壁病床孩子的哭声我会异常烦躁;闻到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我会心焦;看到窗外的鸟儿飞过我会嫉怒。二十七岁的我像只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的困兽,脆弱、怀疑又愤怒。
“为什么是我受这样的罪?我才二十七岁!”病床前的母亲听到这话,默默地转过身去。不久前,我也意气风发,可现在……我恨!可当我看到母亲日益凹陷的双颊……渐渐地,沉默着在病床上数落下的点滴成为我每日的“功课”,虚无成为一种常态。看着窗外的一隅天空,我觉得我的世界只剩下了深夜病房外那条漆黑的长廊。
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说:“我其实未必合适当作家,只不过命运把我弄到这一条路上来了。左右苍茫时,总也得有条路走。”是啊,人只要活着,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应该找一条路走。在长久的消沉后,庆幸的是我找到了,这条路便是读书。那段时间,我读书几近疯狂,每天八点吃完早饭后,便开始了书配点滴的生活,每天晚上九点病房熄灯,我便结束阅读,若还剩下零星几页,我定要打开手机的屏幕借着微光悄悄地读完才肯罢休。《百年孤独》《偶像的黄昏》《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都是我穿着病号服在洁白狭窄的病床上读完的。
俗语讲,“少不读红楼,老不读三国”,在医院里的这一年,我偏偏《红楼梦》读得最多,厚厚的几个版本的《红楼梦》,学生时期老师作硬性要求都没耐性读完,偏偏在这时候津津有味地啃完了。绛珠报恩,下凡入世,黛玉还泪,泪尽而亡。《红楼梦》这场“了”“空”的幻灭悲剧非但没让我陷入“四大皆空”的宿命论,反而在书中鲜活人物的长久浸润中滋养了我的静气与定力,洗去了我的浮躁与慌张。母亲嫌我读书太快,时常苦口婆心地劝我闭眼歇一歇。她哪知道,比起读书,闭眼后无尽琐碎的思绪才更让我恐惧与劳累呀。古语云,“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书到底能不能医病无从考证,但书籍的陪伴与抚慰却实实在在地让我这颗躁动的心走向了宁静。
“书味在胸中,甘于饮陈酒。”回首过去,酸甜苦辣咸,百种滋味,可谓是一一尝遍。
如今的我重新站上了三尺讲台,有所热爱,生活安稳。再次打开这尘封的时光之酒,浓烈醇厚,芬芳馥郁,回味无穷。无论岁月以何种方式再馈赠我何种礼物,我都会欣然接受,并且热烈地回赠以拥抱。因为我深知,历经万水千山,书这一知音将永远与我并肩。
责任编辑:谢宛霏
济南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教师 陈晴晴(2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