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麟的变法（三）：学富气自华

    宋哲宗绍圣年末，朝廷得到了一枚古玉玺，让礼官和儒士来辨认，大家你说东我说西，都成了不靠谱的“砖家”。李公麟看了以后说：“秦玺用蓝田玉，今玉色正青，以龙蚓鸟鱼为文，著‘帝王受命之符’，玉质坚甚，非昆吾刀、蟾肪不可治，雕法中绝，此真秦李斯所为不疑。”真专家一锤定音，大家全都没了异议。

    李公麟生于公元1049年，1070年中进士。他家学深厚，父亲李虚一是位“喜藏法书名画”的官僚，他从小就研究临摹，加上天资极高，“凡目所睹，即领其要”，于是能“集众所善，以为己有，更自立意，专为一家”。

    李公麟是一个博雅的通才。他“长于诗”，“文章则有建安风骨，书体则如晋宋间人”，还精于古物鉴定，自己画图编辑，撰成《古器图》《考古图》《周鉴图》等多部金石类著录，“当世无与伦比”。

    李公麟画过一幅《西园雅集图》，从他以后，西园雅集成了中国人物画的一个永恒母题。据不完全统计，现存的元明清时期创作的《西园雅集图》有近百件，是各种“雅集图”中存世最多的品类。

    也难怪啊，这个盛会是驸马都尉王诜发起，在他的西园内进行的文化大咖沙龙，参加的有苏轼、苏辙、黄庭坚、李公麟、秦观、米芾、蔡肇等16人。“以文章议论、博学辨识、英辞妙墨、好古多闻、雄豪绝俗之姿、高僧羽流之杰，卓然高致”。这是大宋朝最高层次的文化盛会，加上由李公麟绘画记录，米芾题赞，也只有晋代的兰亭诗会可与媲美。

    一株古松上缠络着凌霄花，树下，头戴乌道帽、身穿道服的苏东坡据案挥毫，王诜和蔡肇、李之仪围在案旁欣赏。偃卧的古桧之下，头戴琴尾冠、身着紫道服的陈碧虚挥手弹阮，秦观袖着手静坐聆听；郁郁葱葱的芭蕉林围绕之中，李公麟在石案上画《归去来图》，苏辙和晁补之、黄庭坚、郑靖老、张耒或立或坐或跪，出神地围观。隔着嶙峋的山石和流淌的溪流，米芾正在石壁上题字，王钦臣站在身后袖手仰观。竹径缭绕于清溪深处，翠阴茂密中，身穿袈裟坐在蒲团上的法秀和尚正在给刘泾说法，两人对坐在山隅的怪石之上，溪流在山石边淙淙流淌。

    米芾赞道：“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人间清旷之乐，不过如此。嗟乎！汹涌于名利之场而不知退者，岂易得此耶？”

    我许多次对着这幅画卷出神，恨不能做画中的一个小童，捧捧砚台也好，拿拿竹杖也好，只求能在这清雅闲逸的胜境里，看看这些人写字，听听他们清谈。

    1086年，正月十二日。苏轼展开纸来，提笔画了自己标志性的怪石，李公麟就在石头旁补画了两棵松树，松树下画了一位静坐的老僧。柳仲远根据杜甫的“松根胡僧憩寂寞”诗句，将画取名《憩寂图》。苏辙先题了一首诗：“东坡自作苍苍石，留取长松待伯时。只有两人嫌未足，兼收前世杜陵诗。”苏轼接着写道：“东坡虽是湖州派，竹石风流各一时。前世画师今姓李，不妨还作辋川诗。”黄庭坚也和了一首：“松寒风雨石骨瘦，法窟寂寥僧定时。李侯有句不肯吐，淡墨写出无声诗。龙眠不似虎头痴，笔妙天机可并时。苏仙漱墨作苍石，应解种花开此诗。”

    王维是苏轼极为推崇的画家，他评价“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王维说自己“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在这里，苏轼把李公麟比作了王维，请他“不妨还作辋川诗”。但李公麟只是做了画，却没有唱和的意思。

    李公麟做过自白：“吾为画如骚人赋诗，吟咏性情而已。”所以，黄庭坚说到点子上了，“李侯有句不肯吐，淡墨写出无声诗”，李公麟不是不能作诗，而是“不肯吐”，他的画就是诗。

    特邀编辑：董学仁

王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