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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15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爱乐之城》:如梦之梦

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生 赵汗青(24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2年11月15日   05 版)

    中国古人把漂亮的文章结构,形容成“凤头、猪肚、豹尾”。在《爱乐之城》的126分钟里,这一关于“起承转合”的金科玉律分分钟都在我脑中纠结徘徊,令我思考,令我尴尬,令我怀疑它何以就被推为经典。直到最后20分钟,主人公峰回路转的相逢、重构生命的回忆杀、泯默微笑下刻骨铭心的渴望,随着钢琴的极简旋律涓涓流出——这样华丽甚至犀利的“豹尾”,就像一记鞭子,猝然朝心头打来,让人有一种“皮开肉绽”的感动。

    再回头看来,整个故事纵横交错的“套路”,似乎条条都有了众多迥不犹人之处。

    必须承认,言情元素、爱情标签之于电影,就像食盐之于菜肴,滤干净索然无味,添两勺活色生香。可若是真端上一盘成色十足的“氯化钠炒盐巴”上来,估计没几位食客吃得消。于是,聪明的作者决定为“爱情”这味支撑故事本体的“佐料”量身定做“菜肴”。所以,南北战争的波澜壮阔、冰海沉船的荡气回肠、拯救地球的侠骨柔情等一座座“爱乐之城”,紧绕着主人公拔地而起。或者,可以为本来一水无波的恋情加入迷恋与背叛,加入辜负和厌倦,让故事亦甜亦虐,有罪有罚。

    然而,《爱乐之城》偏偏抛弃了这些可以让剧情更复杂跌宕的技法,开始纯粹彻底、心无旁骛地“谈恋爱”。这种久违的、真诚的“言情精神”,似回归大道至简,又似剑走偏锋。

    比如,它大刀阔斧地砍掉了男女主人公所有的情感枝蔓和社交关系。

    比如,这两位已经用上iPhone手机的人,居然在像我们的祖父祖母一样约会、谈恋爱。想牵手要试探半天,想接吻会被打断两次。女主在枯燥的社交晚宴上如Rose般猛然觉醒,毅然奔向男主自由的艺术人生。接着,像泰坦尼克的“船头飞翔”一样,两人在天文台的梦幻星空里恣意遨游。

    他们的爱情,满是吃饭、喝茶、压马路的惬意日常,满是看雪、看月、谈哲学的小确幸。

    女主米娅是一位在电影片场打工的文艺少女,在梦工厂的街边小店里煮咖啡,遥望着橱窗外英格丽褒曼烟视媚行过的阳台,为一个又一个的试镜不断地希望着、失望着、呐喊彷徨着。

    男主塞巴斯汀是个痴心向往“纯粹爵士精神”,却只能在酒吧单曲循环地弹奏《铃儿响叮当》的失意钢琴师。他经常以一段又一段灵气四溢的即兴华彩对生活做着垂死抗议,然后默默承受着听众的无动于衷、老板的训斥甚至解雇。

    所以,当有梦有情却悲伤的米娅,在觥筹座席间正好望见有才有志但落魄的塞巴斯汀,那满眼混沌未凿、天人之情的倾倒,是何其似曾相识——经典到几乎要成为俗套。

    从浔阳江畔白乐天与琵琶女的古典情谊,到黄土坡上章永璘与马缨花、黄香久的现代欲念——这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遇,以文艺为壤,孤男寡女乍逢痴男怨女,宛若碎瓷拥抱玉屑,两颗七零八碎的心,竭尽全力为生命建构诗意与完整

    电影试镜屡战屡败到怀疑人生的米娅为自己量身写作独幕话剧,塞巴斯汀是他的第一个观众。在冒充聚光灯的台灯下,他为米娅的表演赞叹不已、鼓掌许久,既麻痹对方又在自我陶醉着。塞巴斯汀带她去体验最原汁原味的爵士乐演出,从科普做起,讲解小号、萨克斯、钢琴、贝斯天衣无缝的配合;如何连一个眼神都不必,就能感知到一位乐手情绪波动或灵感突发。

    两位知音的精神世界越来越投契,但这依然无法改变他们只可同潦倒、不可共享乐的命运必然。

    率先摆脱底层艺术家身份的是男主。他成为一名流行乐队的键盘手,双手操控三架琴,追光耳光炫酷张扬,背后还有一排辣妹伴舞。塞巴斯汀开始世界巡演,开始频登杂志封面。正当他陶醉于功成名遂的春风中时,女主镇静、淡漠地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放弃?这压根不是你说的真正的爵士乐。”

    结果,当米娅决定对爵士这种“古老”而“神圣”的音乐忠心耿耿时,男主却毅然做了艺术的叛徒、资本的俘虏。

    现实与梦想、资本与艺术之间既二元对立又暧昧相融的存在,是塞巴斯汀与米娅命中最不可思量的部分。《爱乐之城》有着每一处雀斑与口红晕染都毕现无遗的细腻镜头语言,和不痛不伤、不泣不怒的微妙情感张力。两位主人公对自己的艺术信仰轮番皈依着,又轮番悖逆着。在一言不合就“尬舞”的歌舞片语境下,他们莫问前程的期盼,更是好莱坞大机器“梦工场”里的一场“如梦之梦”。

    如之前所说,电影最震撼人心的就是它的结尾。塞巴斯汀放弃了荣耀富贵的商业乐队生涯,但却绝不允许米娅放弃成为电影明星的执念与每一个机会。这样双重标准的爱,平淡而山高水深,远谈不上“无私”,但却令人尊敬莫名,哀伤莫名。5年后,塞巴斯汀按照他们从前的计划,开了一家酒吧,组建了一支真正的乐队,意气风发时,突然看到了台下已成为super star的米娅、已成为人妻的米娅。

    黯然神伤的塞巴斯汀不禁弹起了他们初见时他奏的那首即兴曲,在时而极简、时而华丽的旋律里,往事如倒带般闪回——如果他们从第一个迎面撞满怀、从第一句寒暄就与曾经不同,那么可能,他们就会一直幸福,无波无澜,立业成家,望子成才……会不会“蝴蝶效应”最初的一振翅,只要再偏一下,一切都会乾坤颠倒,天南海北?

    如甄嬛对“四郎”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果郡王,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爱乐之城》的这组蒙太奇,就像《罗拉快跑》探讨的那个问题一样:罗拉将怎样在30分钟之内阻止一场抢劫,拉回丧心病狂的爱人?罗拉会成功、会被误杀,还是会徒劳一场?她是否摔下楼梯,是否路遇一只狗,是否选择给卡车让道……也许,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决定了命运的转盘是偏180度、270度还是360度。塞巴斯汀最后弹奏的是什么?是错乱的回忆、爱情的另一种可能,抑或心底最深沉的渴望?

    《爱乐之城》一瞬间变得很不简单。

    作为一部讲述纯爱纯梦的电影,《爱乐之城》的故事框架,是连初中二年级小孩都会编的。演员演技稍微不够举重若轻一点,或者电影语言的拿捏只要失之毫厘,最后呈现出的结构可能就会谬以千里、庸俗不堪。但所幸,总有能把这种“冰激凌文艺”雕琢得比冰雕更绚烂的作者。比如《诺丁山》里女明星爱上穷店员的“玛丽苏+杰克苏”设定,既为童话,又是生活,“苏”也“苏”出一股自然风流。更如《罗马假日》的绝色公主与儒雅小报记者,那赫本的齐耳短发、西装长裙和罗马街头狰狞的人面浮雕……最细琐的细节皆可成为永恒的经典意象?“故事”很复杂吗?故事需要复杂吗?故事其实只需要那么一点两点的“难以忘怀”吧!

    我对歌舞片并不感冒,对爵士乐也知之甚少,米娅口中优美诗意的欧洲老电影,更是来得旷远缥缈。所以,《爱乐之城》的怀旧气息,多半是知音难觅的。然而经典本就常在“冷宫”,执拗地记录着一些如空谷幽兰的人,他们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像几年前拍的那部黑白默片《艺术家》,《天堂电影院》里动辄影院失火的原始胶片时代。《霸王别姬》里戏痴袁四爷教训段小楼,楚霸王回营亮相是定然七步,你怎么能只走五步呢?《爱乐之城》曲高和寡的坚持,恰似米娅独唱时的那个镜头:她黑色的衣着与黑色的背景墙融为一体,只余一张自我沉醉的面容,双眼紧闭如梦,歌声悠扬。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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