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她》：一束投向女性的温柔目光

    《世间有她》是由一支平均年龄超过60岁的“娘子军”制作的电影，从导演到制片人，全部为女性。3位导演独立执导，分三个篇章展现了疫情之下的婆媳、恋人和夫妻关系中“她”的角色与生存处境。

    一个汉字，往往即是一部文化史，2022年电影上映时，《世间有她》中的“她”字不过诞生百年。在过去，汉字中原无“她”字可言，近代随着大量西方著作涌入中国，如何区分“he”“she”“it”便成了一道难题。直至20世纪20年代中国女子解放问题的讨论愈发深入，新文化运动先驱提出新造一个汉字“她”来作为女性的第三人称代词，“她”与“他”这才开始相提并论。因而，“她”字本身便意味着现代性别观念的觉醒，蕴含着男女平等的命题。《世间有她》将重音落在“她”字，便表明了一种清晰的意图，影片要将镜头聚焦占世界一半人口的女性群体身上，关照“她”的鲜活生命与独特价值。

    婆媳的“自我”

    影片中由李少红执导的第一段故事呈现了一对性格迥异的婆媳共同被隔离在家中时所引发的冲突。婆婆李菊是一位典型的中国式家长，眼里只有儿子、孙子，自己发了高烧还硬要出门给孙子送带鱼。这引发了媳妇沈玥的不满，质问婆婆：“您到底是为谁而活？”比起将生存价值依附在子辈、孙辈身上的婆婆，年轻一代的沈玥拥有较强的自我意识，不满足于仅仅将自我束缚在家庭之中，这种价值观念的差异往往是家庭冲突爆发的导火索。

    婆媳两个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长期共居一室，努力应对着自我与其他家庭成员融合的复杂情形，常常制造出紧张拉锯的局面，乃至今天婆媳关系已经趋向于一个负面的情感符号。然而，在家庭内部婆媳却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母亲。成为一名母亲，使她们在某些时刻能够迅速理解彼此。影片中总是针锋相对的婆媳在共同感染后几乎毫不犹豫地达成共识，拒绝了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留下来照顾她们的请求，让他马上带孩子搬走。听到媳妇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婆婆意外地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懂了“她”作为一名母亲对孩子和家的满满牵挂。

    手机·爱情·失去

    第二段由陈冲导演的小情侣的故事或许会触动许多热恋中人的心弦。这是一对对春天满怀憧憬的情侣，2020年春节前夕，晓璐和男友昭华甜蜜地约定好等来年武汉樱花盛开的时候就结婚，没想到她刚回到北京家中，便传来昭华确诊的消息，恋人天各一方，晓璐只能靠一方窄窄的手机屏幕了解男友的病况。导演交错使用摄影机和手机镜头，试图讲述在一个充满不确定的时代环境中，一位年轻的女孩突然间感到一无所有的时刻。

    影片中情侣的恋爱日常几乎完全靠手机视频呈现，在照见当下现实的同时，也令人忍不住忖量，智能化时代是什么连接着爱？异地封闭的城市里，昭华和晓璐的互诉情感途径只能依赖手机镜头，离开了这一介质，就几乎断绝了所有联结，当昭华手机没电了，晓璐就仿佛失去了他，一整天魂不守舍。一个不稳定的情感载体，就像抓不住的浮萍，加剧了人心底的不确定感和惶恐。

    当昭华离世后，变成通讯录里一个沉寂的号码，生者只能面对一片空荡荡的打击。尾声中导演让女孩回到曾经的出租屋，房间的布置丝毫未变，甚至阳台上几件春节前晾的衣服还一如昨日飘来飘去，就像主人不过离开片刻。这些触手可及的物件见证着记忆的真实性，催发了女孩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这一刻，失去感是如此具体而痛彻心扉。

    职业女性与传统潜意识

    第三段故事聚焦于香港的一对中年夫妻，丈夫何达仁和妻子梁静思为新闻工作奔忙，已分居多时。导演张艾嘉用一场激烈的争吵戏份揭开夫妻生活中的“一地鸡毛”，妻子言辞激烈地指责丈夫不顾家，丈夫则反驳自己勤恳工作正是为家庭打拼。这看似是一场诉苦或吐槽大会，实则导演在这场戏码中不断地抛出有关男女家庭分工、职业女性的家庭困境等现代伦理难题。深入这段争吵，会发现妻子最为不满的是一种默认的秩序，她屡次提到后悔生二胎，因为家庭有了二胎后，必须得有人从工作中退出一步来照顾孩子，而这个时间空缺则会不经商量地默认由妻子填补，尽管她也深爱着自己的新闻事业。

    《世间有她》上映后似乎并不火爆，不少人将之归罪为电影的拼盘模式，并非全无道理。人们走进电影院，往往渴望一段沉浸式的情感体验，在两个小时乃至更长的时间里沉醉在别人的故事里，为他们悲伤、欣喜、多愁善感，在一片黑暗中大笑或悄悄流泪，或许你还在泪眼婆娑地期待后面的情节，场灯却突然亮起，一时间恍若大梦初醒，不知似真似幻，对周围竟有些陌生……制造这样的观影体验依赖于一气通贯的表达，而分割成好几个片段的影片让观众短时间内在不同的世界里进进出出，到底增加了沉浸的难度。

    但整体来说，《世间有她》作为一部并不多见的现实主义女性题材电影，影片将女性为妻、为母、为女儿、为社会建设者的多重角色一一呈现，不论是对女性生存现状的逼真描摹，还是对女性所面临的传统伦理、性别平等等问题的探索，都呈现出一定的自觉意识。三位优秀的女性导演将沉淀半生的个人体验和对女性的认知融入电影中，让屏幕前的女性观众感受到了一束久违的被关注、被认可的温柔目光。周末和两位女伴一起去观影，回来路上都唏嘘不已，争先恐后共享着被击中的种种细小时刻，同时亦感到被关注的喜悦，那一刻连晚风都格外轻柔。

    责任编辑：谢宛霏

吉林大学学生 田晓萌（2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