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骏突然觉得自己恋爱了,或者我们该换种说法,是他发现,自己蓦然间爱上了一个女孩。像每一个普通的大学男生那样,那一刻心就好像被填满了,也许这就是命运的使然。
每个故事似乎都是这样开始的,但是结局却并不尽相同。
那是一个眉目清冷的姑娘。飘飘似绸缎的长发,皮肤自然是白若凝脂,精致的眉眼,不高不矮的个子。只是那姑娘脸色苍白,永远低着头,总是形单影只,那么缄默,来去无声,站在人海之间,让人难以觅见,就像《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那般,有着让人猜不透的故事。
而家骏是个痴迷运动的男孩,喜欢踢球,总是一身臭汗,这样的男孩注定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灾祸”,轻则自己浑身挂彩,重则搞得人家也不安生。可这样的天雷却偏偏勾了那样的地火,两人初见在学校的球场,秦家骏显得有些狼狈。本来只是两个学院的友谊赛,友谊着友谊着,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好胜心极强的一脚射门,刹那间就成了一场激烈的对抗赛。男生热血上头的代价往往是肢体上的折损,秦家骏一个不留神便被护栏损坏处的锋刃在小腿上来了个酣畅淋漓。正是那个谜一样的姑娘,路过的当口,为他花光了纸巾,又留下了一块手帕,洁白的手帕染了家骏的血,变得殷红。在送往医务室的当口,这个男孩仍然不忘回头问了一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好还你手帕!”
“姓安,安茹彤,手帕不用还了。”那姑娘温柔的声音像个钩子一样,钩得五大三粗的家骏心痒痒。“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啊?”家骏有时候坐在球场边,仍会痴痴地想着。
再见时,秦家骏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摸着那块手帕,平日里一向快人快语的他,此时却像只鹌鹑,支支吾吾道:“安同学,我叫秦家骏,这是你的手帕,我洗过的。”家骏害怕茹彤嫌弃那块沾了血,被自己洗得发白的手帕,结果安茹彤却笑了,她接过了手帕,便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后,又转身看着家骏,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只说了一句话:“秦家骏同学,谢谢你。”
自从要回了那块手帕后,安茹彤便后悔了,那个名叫秦家骏的大男孩,总是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无论怎么看,他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阳光爽朗的气质都和她并不相搭。从那以后,安茹彤的身后时不时会多出一个身影,也不失为校园里的一道风景。不胜其烦的茹彤,于是便站住了脚,反身问道:“秦家骏同学,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笨拙地说:“茹彤同学,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于是,他觉得自己恋爱了,他费尽心思寻觅安茹彤,为她送上各式各样的关心,有时候是一杯奶茶,有时候是一本书,有时候是一场文艺汇演的邀请,但是安茹彤总没有接受,这让家骏很泄气,他想着要打动这样的女孩,或许比一记倒挂金钩还难得多。
秦家骏是个要强的人,在经历了数不尽的拒绝后,他决意再次向那女孩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散了学之后,就守在教学楼通往宿舍楼的大道上,等啊等,人群来来去去,太阳下了山去,那些说笑的声音也渐渐淡了。远山间浓云开始积聚,家骏看着这突然变了脸色的天,想着真不是时候,怕是要落一场大雨,自己的好戏岂不是要泡汤了?可他持之以恒地等着,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安茹彤没来,大雨却来了,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家骏突然有点愠怒,正当他决定丢掉手头的花转身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大雨淋湿了那个女孩的头发,摇摇晃晃的身躯像一只怒海之上的小舟,正是安茹彤。于是,家骏忘掉了自己等了三个多小时的懊恼,冲了上去,扶着她冰冷的身躯。安茹彤的身子被雨水一浇,几乎像块冰,秦家骏慌了神,他从没料想到这样的情况。
安茹彤用虚弱的声音说:“医院。”大雨还是一直下着。学校的人为安茹彤办理了住院手续,秦家骏这才知道,原来安茹彤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本来控制得很好,可是那天下午却突然感到不适,她便在教室里坐了好久,又遇上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要不是秦家骏的“自作多情”,或许安茹彤的故事就要戛然而止了。
那夜,安茹彤并不知道,他在病房外等了一夜。
安茹彤出院之后,秦家骏第一时间找到了她,他明白了为什么安茹彤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礼貌得有些不可亲近。茹彤很感激家骏,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就是:“家骏同学,谢谢你,但我们是不可能的。”于是家骏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被捣碎了一样,他这才有点理解所谓 “命运”是怎么回事了。
可家骏是个要强的人,他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这个温柔的女孩,就不管什么“命运”不“命运”。他仍然那样关心她,像夏夜的风,像晴天的云,像黎明的太阳。
安茹彤那颗坚冰固住的心似乎也有了融化,她开始和愿意和他说话,赴他的约。秦家骏只要是和茹彤在一起,无论干什么,总是会悄悄和其他人说,这个女孩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他为了她,早就读完了关于心脏病的各种知识。安茹彤有时候会答应和他一起漫步在洒满夕阳的校园里,她最喜欢问家骏的一句话就是:“秦家骏,你到底为什么追我?”家骏每次都说:“哪有,我要是想追你,你跑得过我吗?”然后两个人就都笑了。
微风吹拂过草地,自行车叮叮当当地路过,他们的身影就渐渐越来越远了。
大学时光就这样在他的等待里过去了,三年了,安茹彤从来没有答应。她说:“你是个好男孩,但我们是不可能的。”家骏知道,自己又当了“好人”,却依旧执着地为她遮风挡雨、送上关心,像风像云像太阳。大学马上就要毕业了,秦家骏终于向安茹彤表了白,他翘首以盼着那句回答。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她的哭声和跑远的背影。
秦家骏就站在原地,仍然看着她,等她的回头。
离校的日子要到了,同学们各奔东西。秦家骏选择了从军,一纸通知,将把他带向另一个世界。他自幼热爱军人的一切,飒爽的英姿、铁血的故事,那些叠得齐整无比的被子。可是,安茹彤又给了他抉择的困难。那天,她没有明说答应与否,只是站在家骏的身后微笑,家骏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向她倾诉了自己的梦想与抱负。可是当她听到家骏兴高采烈地让她等他的时候,眼泪又不期而至,她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哭着说:“秦家骏,我为你感到骄傲,可是我等不了你了。”
六月是别离的季节,家骏的行囊已经装满了,再也空不出位置安放思念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摆出笑脸,对着安茹彤说:“毕业了,开心点,安同学!拍个照吧,追了你快三年了!”安茹彤笑了,于是他俯下身子,和她拍了唯一的一张照片。秦家骏抽出了相机里的储存卡,故作不在乎地说:“我追了你这么久,这张照片得由你专门洗一张给我,当作赔礼道歉!”
安茹彤低下头,然后伸出手,对他说:“秦家骏同学,谢谢你。道个别吧?我不想你不告而别。”可秦家骏并没有去握那只手,他扭过头去,没有让她看到眼泪,说了一句:“道什么别啊,我还没打算放弃追你呢!”她便转身离去了,家骏是个要强的人,他始终不愿意追上去。
就这样,他的青春无疾而终了。
那张照片,家骏等啊等,还没来得及收到,便随着部队开拔到了茫茫雪域高原上的军营。转眼三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秦家骏表现优异,很快就在部队里提了干,决定把一生都献给绿色的军营,可是他唯一挂念的仍然是那个眉目清冷、喜欢低头的姑娘。那天,一封请柬不期而至,“婚礼”两个大字让他猝不及防,他幻想过无数的结局,可没有想到过这样的。
他还是赴宴了,一身盛装,那颗寸板头十分显眼。在一阵欢呼声中,安茹彤挽着新郎的手款款走了出来,新郎是茹彤的本乡人,一个憨厚的青年。她变了,有了一些发福,不再像以前那样老是深蹙着眉头,她笑得那么幸福和美丽,秦家骏却笑不出来,当现场起哄着“亲一口”的时候,他扭过了身子。
婚宴散场了,新郎和新娘一个个送别着到场的宾客,家骏的眼里却仍然是那样的不舍,在离场的时候,他居然下意识地拉过新郎,说了一句:“你要好好照顾她,她有心脏病……”话还没完,气氛便尴尬到了极点,茹彤的伴娘小声地对家骏说:“他是茹彤的丈夫,怎么会不知道呢?”
话音落罢,秦家骏像是被抓着的贼一样惊慌失措,安茹彤只是看着他,递上了一封信帖。秦家骏抓过帖子,落荒而逃一样地逃进了出租车,连一句告别都没留下。突然间,家骏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安茹彤,她如此写道:“我们是从这块手帕认识的,便从这块手帕结束吧。家骏,我把它放在给你的回帖里了,还有那张照片,我只洗了一张,现在还给你了,谢谢你追了我三年,别追了,不要再犯傻了,祝好。安茹彤留。”
家骏慌忙翻找着信帖,从中发现了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他和她的笑脸。照片的背面写着:“你追了我这么久,这张照片是我们唯一的合照。”
家骏拿起手机,发了消息:“追了你这么久,你可一定要幸福啊。新婚快乐!安同学。”屏幕上,只传来了一条消息:“秦家骏同学,谢谢你,手帕不用还了。”
家骏于是不再说什么,他把那块手帕叠得齐齐整整放进了口袋,把照片放回信帖。车窗外灯火闪烁,他望向婚礼礼堂的位置,轻声说了一句:“再见,我走了!”
这一回,他选择了告别。
责任编辑:曹竞 王军利
福建师范大学 王樑稳(2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