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散文）

    潮水般的恐惧退去后，她睁开了眼睛。

    现在是黄昏，或是深夜，油烟滚滚，冲向天空。夜风轻拂过她发烫的脸，吹凉了她湿润的眼睛。天台是一片荒地，啤酒罐子倒了，木炭越烧越旺，你一言我一语。她喜欢微弱的光斜打在脸上，眼眶的泪就不至于模糊。现在天上的是夕阳，她想，可惜缺少了眼泪。她曾泪撒在各处，被沾湿的土会疯长，里面涌出更多眼泪。但是天台没有泥土，大雨顺着砖缝逃离。

    “妈妈。”

    “是月月吗？”

    她不顾一切地跑向楼洞口，回头看了一眼，太阳掉了下去。楼栋里没有灯，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爬上爬下时的模样。有一些叫不上名的植物随着光倾泻进来，破旧的台阶裂着缝。她在上面走了几年，似乎有个人也陪了她几年。她在模糊记忆里只搜寻到了褪色的影子和贴满寻人启事的水泥墙。或许那人根本就不存在，但她记得自己的想象，她希望在离开台阶后，单独和他去河水代替公路的地方，灯光摇曳，飘忽不定。千辛万苦她买到了车票，只不过是返程的。

    煤灰渐渐占据了楼道角落，一个高大的人在破损的门槛上坐下后再也没有站起，哭声滔天，纸钱飘飞。她什么也不懂，所以她没有哭。有时候妈妈会牵着她的手，走出楼道，走上主路，翻过房子倚靠的丘陵，绕过山腰的公路，登上爸爸坐着的列车，到一片桂花盛开的地方。她趴在窗上，窗外的铁轨旁也长满了桂花，沿着一旁的山坡一层一层升高。漫天的桂花不停地从树上落下，灌满了远处渺小的蚁楼。

    城市的孩子总向往海洋，平原的孩子总向往山脉，山脚下起起伏伏的草甸，或是灰色云雾蒙住的冰川、山岬中经年不化的白雪。天是靛青的，就像心被冻住了的那天，冰湖上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她的心也像裂开的冰盖，随着几滴坠落的水珠沉入海底。苔原一片寂静，一片荒凉，她捧着桂花瓣大喊，回声在冰窟中被放大，溅下的细流汇入海洋。极昼如此漫长，如此阴暗，光落在油漆剥落的门闩上，那是她学会亲吻的地方，一个破败的世外桃源。装着玻璃的铁门将她与人间阻隔，天还是淡绿的。

    深蓝的天空似乎总是一成不变，她在冰川埋下了几粒桂花的种子。如果极昼会把冰川融化，桂花也会开遍雪原，它的花瓣会冻结湿土，填塞冰湖。她在冰原流尽了悲痛的泪水，极昼也终于过去，他透过窗户看到了粉色的霞光，染上了云朵，染上了桌子，在柏油路上析出黄色的萤火……

    五楼，她找到了月月。半开的窗户漏进来风，窗帘在风中飘摇，她想起晒布场高挂的彩布，棍上悬起的白幡。她把脸挤出窗外，任由清澈的凉风呼呼吹起，大口地吸着纯洁的空气，松树烟青，道路无灰，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月月”，她背靠着风，“冬天到了呢。”

    责任编辑：龚蓉梅

河南郑州外国语中学高二（15）班 柴丛郁（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