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位于贵州南部一个小山村,家到镇上大约有四公里的路程。小学五年级我便开始住校,那时候学校要求学生每个星期带好足够的米和菜,到学校后,每天把自己从家带来的米用饭盒装好,统一拿到食堂去煮。食堂里没有吃饭的桌子,只有一个大土灶,大约能蒸一百多份饭,旁边有块宽广的水泥地。负责蒸饭的阿姨会将我们的饭整齐地摆放在水泥地上。
放学后到食堂寻找自己的饭盒,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找个角落坐下来一起吃饭。有些淘气或者懒惰的家伙,没将自己的饭送到食堂去煮,放学后拿别人的饭来吃。有可能是我的运气比较差,常常在食堂找不到自己的饭盒,挨饿是常有的事。兴许是这个缘故,我个子瘦小,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是父母狠心不给饭吃呢!
为了保证菜能长时间存放,母亲每个周末都把很多糟辣椒和一点肉沫炒好,拿老干妈瓶子装好,让我带回学校。那时候,这是我在学校一个星期的美味。
为了节省学习成本,棉被、床板、木箱等生活用品,开学时都需要自己搬到学校。有些同学家里有马车,他们的爷爷奶奶会驾着马车,一次性将他们的生活用品拉到学校。当时真的非常羡慕他们,因为我家没有马车,加上父母很忙,根本无暇顾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家里东拼西凑才筹齐的五块大小长短不一的木板,对我而言,弥足珍贵。父母实在太忙,搬床板这种事情就得我自己一个人解决,小块的木板一次搬两块,大块的一次只能板一块。蚂蚁搬家,走走停停,折腾一天,才能顺利到达学校。
每个星期要自己背上七八斤大米、炒好的辣椒、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书包等,在学校到家里这四公里的路程间来回奔波。虽然这对于只有十岁的我来说,并不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但是那时候村子里有很多小伙伴一起去上学,这个过程自然是快乐比艰辛更多一些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反而感觉很幸福,因为我从小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而寨子里,与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他们的父母迫于生计,不得不外出打工。他们有的跟祖辈一起生活,有的则寄养在叔叔伯伯家,有些年长的小伙伴带着年幼的兄妹自力更生。他们的童年,没有父母陪伴。我是幸运的,父母始终陪伴在我的身边,尽管在一起的生活不是那么富裕。
初中时,我就读于离家四公里的塘立中学,从镇上回家,这个方向的客车只有两辆正常运营,这两辆车起点为镇上的塘立中学,终点到羊场水族乡,这一路大约要经过二十几个村寨。我每个星期都回家一次,一到星期五,尤其是刚放学的半个小时以内,那仅有的两辆班车全都塞满了学生。到了赶场天,除了学生以外,还有许多去集市上赶场的父老乡亲。
能挤上车是幸运的,但很多次,我都不选择乘车——对我来说,乘车太奢侈,我没有多余的车费。此外,自己一个人走习惯了,心里想着,还可以锻炼身体。因此,不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我在这条路上奔波了无数次,度过了青春时期的大多数时光。
高中时,我远离了家乡,来到了独山县,就读于独山县高级中学。入学时,心中感到无比畅快,因为终于有机会到县城去上学了。独山县城到我家距离大约有四十公里,我每个月需要徒步走过那熟悉的四公里路抵达镇上后,再从镇上乘车到县城。
那时候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村子里很多同龄小伙伴早已辍学,跟着父母外出打工,有的选择找另一半开始组建家庭。只有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这四公里路到镇上乘车去县城里读书。
为了供我上学,父母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希望的田野上辛苦劳作。希望我好好学习,做一个有文化的人,通过知识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用学到的知识回来建设自己的家乡。后来,在父母、亲人、老师和同学们的关心和鼓励下,我考上了大学。
大学时,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的路程,那四公里依然是我行程的起点,每次从家回学校,我都会买上午9:56-13:33这个时间段独山到贵阳的火车。从镇上乘坐汽车到县城的火车站最少要一个半小时,意味着我必须想办法早早地从家到镇上,再乘坐最早的班车赶到独山火车站,以至于不耽误火车。
为了这四公里的距离,每次回学校我都得清晨五点起床,很多时候清晨五点,父亲便陪我徒步从家走路到镇上。有时父亲脱不开身,便请村子里有车的人家帮忙送我到镇上,马车、摩托车、三轮车、电瓶车我都搭过,这四公里的距离,春夏秋冬,不同时间段的风景,我都曾见过。
后来,我顺利地通过了硕士研究生的考试,这四公里路的又继续陪伴着我,继续见证着我的成长。然而,与过去相比,这条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变成现在干净宽敞的柏油路。国家的发展,时代的进步,我都这四公里路上见证着,它承载了我太多珍贵的故事与美好的回忆。
这四公里路程的起点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是我梦开始的地方,是我心灵的栖息地,是我通向诗与远方的铺垫。在那四公里路程的起点,有我最牵挂的人;那四公里路程的终点,我正在走,正在一步步地探寻。在我的心中,一直牵挂着那条路,牵挂着那里的风景,它让我明白,无论我走得多远,最后都想回到故乡。那里有我的父亲、母亲……载满我的青春时光。
责任编辑:龚蓉梅
贵州财经大学硕士生 黎磊磊(布依族,2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