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身正清风来（散文）

    细碎的阳光透过横斜枝丫斑驳一地，沿着幽幽小巷溢进那一方庭院。紫藤花密密匝匝布满整面青砖围墙，顺着花藤摸进去，见一棵大榕树，浓密繁茂，映出剔透回忆。

    拄一檀香拐，牵一老黄狗。他总如此坐在树下，不声不语。暖阳眷恋他粗布深衣，泥土深嗅他满身芬芳。四周寂然，风亦不能从他脸上深浅的褶子里听出些什么。大半生淌过，只此了了。一个人，一辈子，一件事。

    那是个依山傍水的好村子。却也贫瘠得只有它的水，它的山。那年他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一腔热忱来此上任。无奈的荒颓，将他一颗心碾成粉尘。犹豫挣扎的心在目睹那一双双欣喜又期待的眼睛时，好像猛地就踏实下来，他要做改变那里的人，无论如何。

    紫藤花开了又开，谁的青春都转瞬即逝。文化水平的差异，新旧观念的矛盾……种种，万千条路摆在他眼前，他进退不得。但他不能放弃，更没有理由放弃。你可以瞧见那个略单薄的背影无论有多早多晚，他总是有求必应，亲自上门。那个略单薄的身影终日往来于田埂乡间，选育良种。那个略单薄的身影无畏酷暑严寒，沟渠里满身泥泞，稻谷间埋头苦干。瘦削的双肩，那荒凉的一角，撑起一片天。

    紫藤花开了又谢，贫瘠小村不复焉。他却依旧是他，四处奔波的他，日夜思索的他。他淡淡一笑，徒增了虚名罢了，在这乡野小道上走了小半生，他还真不习惯整日闷在枯燥的办公楼里。不亲自瞧瞧，他总也不踏实。

    最爱紫藤清香，极淡，却是渗进他心里，叫他抛了虚妄。人至高处，那些笑脸相迎的伪善，那些表里不一的阿谀，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里”的名贵珍品，便统统来了。他一撇嘴，淡淡道：“我为人处世，一张利嘴，一颗真心。足矣。要这些有何用？”他总一个人步行至乡间田野，任谁跟着也不肯。他笑笑，那是他一个人的旅途啊，一段慢慢的路，一段走了几十年的路。

    只是忽的那一年，院里的紫藤竟全都枯了。他那时在外地考察，正筹划公共建设问题，噩耗突然传来。他的老妻从楼上摔了下来，一倒便没能再爬起来。后来的那日，他蹲坐在没有温度的墓碑前，老泪纵横，那是众人第一次瞧见他哭，像个孩子一样无助。那是跟了他一生的老妻，懂他，爱他，体谅他，守护他，独有乡下女人的淳朴，任劳任怨。她从不曾怪他没时间顾家，总是默默地将家里家外料理得好好的，叫他宽心。如此深情，并肩大半世，他欠了老妻一辈子，终是无以为报。老妻亦懂得，他的心很大，装了他们的小家，更装了国家，装了百姓。

    又是一年春。他去瞧过了，老妻的坟头早已长满了青草。

    他疲惫地合上眼，清风拂来。仿若他的老妻还在他身边，仿若又是那风华正茂时。他要和老妻共赏紫藤，共见证那个他用尽一身心血的地方变成摩登城市。

    他又想起幼年曾读过这样两句话：一身正气书写诗意，万古流芳。四面清风笑看万事，尘世绝响。

    责任编辑：龚蓉梅

中共江苏省委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硕士生 成嘉晖（2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