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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20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银角的向往(小说)

张钤(25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06月20日   01 版)

    1

    我是一只野猫,这样说你不会觉得我有什么独到之处,但我只要加上一个前缀,你就会知道我的身份有多么高贵——我是一只淄博野猫。

    淄博猫是什么概念你可能不懂,就是喜欢你这井底之蛙的模样,想想我们淄博最近有什么大事?淄博烧烤呀!

    淄博烧烤跟你一只野猫能有什么关系?

    那你就错喽,人类经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认为这话还是极有道理的。别的地区野猫能有什么生活水平,白天翻翻垃圾桶,到了晚上提心吊胆的去烧烤店看看有没有好心人施舍一点小鱼干。运气不好就十天半个月也难开一顿荤,那光景真是一塌糊涂。

    那淄博野猫能有什么水平?

    你这话问的!哼哼,每天中午开始到夜半三更,烧烤摊的黄鱼、咸鱼、鱿鱼…不计其数、泛滥成灾,根本没猫理睬,这些东西在别的地儿是八珍玉食、饕餮盛宴,在我们淄博猫眼里是粗粮糙米、啮檗吞针。

    你好奇我们平常吃什么?那至少也得是海南的罗非鱼、日本的秋刀鱼、湄公河的巴沙鱼方能勉强入了我们的猫眼。单论这一点我们淄博野猫也是当之无愧的猫中翘楚,猫中贵族。

    2

    那我为什么千里迢迢从淄博跑来这固始县?

    因为我好奇!有一只固始猫跟着主人一起来淄博旅游,按理说他这种家猫我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整天被人关在屋子里,吃喝拉撒都得有个规矩,为了一根猫条在那里献媚示好,没一点猫的骨气。

    吃饭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的基本生理需求了,听说公猫被家养之后要被带去阉割。很久之前有一只家养的公猫逃跑出来,那家伙长得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话也不怎么说,一天除了吃就是睡,已经完全没有了我们猫类的灵气儿。这种生活环境养出来的猫,猫还能是猫吗?

    言归正传,我看出这固始猫已经做了阉割手术,但他仍蹦蹦跳跳的,我想他大概是苦中作乐吧。

    他从猫包里跳出来,闻了闻地上各式各样的鱼,看起来毫无兴致,我见他还在这装模作样的,便踢给他一条我的秋刀鱼,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看都不看。

    我正在纳闷,只见他的主人伸手从一个透明盒子里拿出了一块棕里透红、红里泛香、香气扑鼻的肉递给他,他不紧不慢地抓住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我坐不住了,这家伙放着这么珍贵的鱼不吃,吃的是什么肉,难不成这肉能比鱼还好吃?

    我凑过去的路上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姜丝香、葱香、红油香、肉香……这是什么肉?我忍不住问。

    鹅肉。他看起来没空搭理我。

    鹅肉?你怎么会爱吃鹅肉?能比这满地的鱼好吃?我满脸问号。

    你以为只有鱼最好吃?你大错特错。这可是固始“汗鹅块”。你可知唐代骆宾王所作《咏鹅》中的主人公就是固始鹅?你可知隋炀帝曾说佳肴近千种,惟金华火腿与固始鹅风扫残云?你可知固始鹅是鹅中贵族、鹅中翘楚?他一边振振有词地说着,一边用后脚挠了挠耳朵根子。

    这家伙一连串的问题把我整蒙了,又是骆宾王又是隋炀帝,你看看家猫都无聊成什么样了,不看鱼谱看起来历史了!我笑眯眯地问:嘿嘿,那能给我尝一块吗?让我也长长见识。

    哪知这家伙猫嘴一歪,说:出门在外,就带了那一小盒,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你只能舔舔地上残剩的鹅汤香个嘴了。

    什么?他让老子吃他剩下的汤?不知好歹的东西,不就是固始鹅块嘛,能有多稀罕,老子自己去固始吃!

    3

    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历经八八六十四难,我终于踏上了鹅城的土地,哦不对,是固始的土地。

    奔波的这四十九个日夜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好奇那一口鹅肉入猫喉的滋味,我忆起年幼时在村子里被两只红头红掌老白鹅打得鼻青脸肿、落荒而逃的场景,现如今我也能一品鹅肉之风味,真乃妙哉!

    哪知我到了这鹅城,哦不对……这固始。大街小巷遍地都是鹅块店,鹅肉的香味充溢整个城市,相比于各式各样的鱼类,鹅肉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原来是在鹅肉烹制的过程中要将滚烫的汤汁浇在鹅块上,浇过之后,鹅块表面会凝结出类似汗液的水珠,故称之为“汗鹅块”。如此生动,如此形象。

    正当我望而生津之时,走来一对人类情侣。女的戴着灰色卷边防晒帽,穿着碧绿百褶连衣裙,脸盘圆如十六满月,眼睛大如商代铜铃,看到我之后面容舒展、两眼放光,一定是被我健硕的肌肉迷倒了。

    我看出了她对我的喜爱,便知道鹅肉离我不远了。我主动去她脚边示好,扬起尾巴摇摆,用我的猫头蹭她的脚,为了眼前这口固始鹅,我只好出卖一下自己的色相。

    此时鹅肉放在我面前,我百感交集、喜极而泣,这两个月我背井离乡,兜兜转转,为的就是这一刻。这香味充满我的鼻腔,我用爪子按住然后咬上去,鹅肉肉质鲜美,一口下去醇香浸满口腔,鹅汤轰炸味蕾、鹅油俘虏大脑、鹅肉攻陷剩余的理智,此刻我的猫脑里只剩两个大字“吃它”!

    一块鹅肉下肚,我面红耳赤、血脉偾张,行走如腾云驾雾,说话似炮语连珠。如苏轼而言是: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当即我就决定以后要吃遍固始所有的鹅块店,我要为了实现鹅块自由而奋斗终生。

    要实现伟大的理想抱负首先得在固始有个安生之所,而眼下我就有个不错的选择,我决定死缠烂打跟着这一对小情侣,说是两个人,但所谓擒贼先擒王,我只要拿下这个女生便拿下了入住的主动权。

    4

    我睡觉时听见男生对女生说:“要不叫角(jió)子吧,固始方言的角(jió)子是形容一个人很有特点,在某一方面非常出色,可以理解为一个褒义词,我觉得不赖。”

    女生说:“小名可以叫角子,大名再想一个吧。”

    “……金角?”

    “那叫银角吧,银角比金角更果敢、更聪明!”

    是的,你现在该叫我银角。

    责任编辑:龚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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