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万里》：文化自信的底气

    《长安三万里》以唐军和吐蕃交战起笔，高适率军连连败退，退守泸州关。此时的高适已垂垂老矣，独坐帐中面对持节而来的程监军的审问——“你和李白是怎么认识的？”由此，影片以高适和李白二十余年的交往为主线，串联起唐时长安的起起落落，视野遍及盛唐气象的长安城、富贵温柔乡的扬州、质朴蛮荒的商丘梁园、盛极一时的江夏黄鹤楼以及大漠孤烟的塞北，描绘出李龟年、玉真公主、杜甫、王维、郭子仪等数十位唐代名家群像……这一切，都在高适苍老的回忆中徐徐展开。

    导演谢君伟在接受采访时提到，《长安三万里》的片名来源于明代陈子龙的“梦到长安三万里，海风吹断碛西头”，其实，唐代诗人唐彦谦也有“鹏程三万里，别酒一千钟”（《留别四首》）之句。正如少年李白埋葬好友后与高适即将奔向广阔前程之时所吟的那段《大鹏赋》：“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长安”在这里不仅仅是指一个地名，是首都，它更是“成功”的代名词，是高适、李白、王维等一众想要登科及第、建功立业的诗人的“人间理想”。

    然而现实是骨感的。高适与李白，一个是家道中落的武将之后，一个是身为贱民、连科举资格都没有的商贾之后，初出茅庐之时一个彷徨茫然，一个豪情万丈。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因此进阶之路也截然不同。二人同行的第一个地点是黄鹤楼所在的江夏。李白在江夏“行卷”吃了闭门羹，此可看作其失意人生的预演。然而他并没有在意，反而一掷千金拉着高适在黄鹤楼喝得酩酊大醉，诗兴大发之时看到崔颢的诗自叹不如，决意回扬州并与高适定下一年之约。李白三起三落的失意人生由此开启，电影从这里展开对高李二人的双线叙事——父亲去世、兄弟分家自己分文不得，从千金买笑的富家公子落魄为布衣平民是李白的第一次大失意；朝野政权更迭被赐金放还又逢夫人去世，因此对入世之事心灰意冷受尽苦楚皈依道门是李白的第二次大失意；跟随永王被朝廷视为叛党、经郭子仪求情后免死罪流放夜郎是李白的第三次大失意。除去结尾皇帝大赦天下，李白获释，其人生真正的巅峰时刻只有受玉真公主举荐成为翰林学士名动京城这一次。中间高李二人重逢之时几乎均为天下大变故之时，是李白不合时宜的大落寞大失意之时，也是高适搏击进取的人生之路上的关键转捩点。

    相比于李白的“人间理想”，高适可谓“人间清醒”。高适自始至终就知道自己性拙，也深谙人生之路难，在宴会上不愿用自己唯一引以为傲的高家枪卖笑众人，却在扬州被裴十二的剑法打败。他先后投入张守珪、哥舒翰帐下，每次失意都回到故乡商丘梁园，苦心孤诣地习武、读书，精进技艺，历经安史之乱、永王谋反之变，最终官拜淮南节度使，晚年进封渤海县侯，迈过了“三万里”的距离抵达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理想的“长安”。

    进阶之路实难，然而披荆斩棘的路上那些令人感喟的人间真情亦值得珍视。李白与高适偶然相识于洞庭湖畔，高适并没有介意李白误会了自己偷马反而帮李白赶走盗贼，李白也没有嫌弃高适口吃以及贫穷之下的木讷。李白请高适教自己高家枪，他教高适相扑及声东击西、以虚击实之术。导演在接受采访时说，影片中描绘高李二人的三次不同时期的相扑就是想“营造一种跨越时间的精神传递：李白始终在影响着高适。”而这一影响在影片结尾高适借相扑中的声东击西、以虚击实之战术击败吐蕃达到了高潮。除此之外，李白在受箓仪式后与高适、岑参、丹丘生等人在江边醉酒，仰天吟出名篇《将进酒》是为影片的一个高潮。

    酒醒之后，高适要去赴哥舒翰的十年之约，并直言这次分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李白与高适最后一次相扑，李白第一次输了，望着高适落寞远去的背影，李白一反之前的颓态，趁着将醒未醒的酒意大声吟出“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四句，并喊道：“这就是我二十年前照着你的样子写的！”一个历经磨难、壮志未酬之人能为朋友写下这样英姿飒爽之句，又在自己对世事心灰意冷决心出世、前途未卜之际强作豪情为孤身远行、即将入世的朋友送上这样真挚的赞美与诚挚的鼓励与祝福，怎能不让人动容呢？可以想见，最终我们自己孜孜以求的“长安”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奋斗过程本身同样值得怀念和珍视。

    除了影片中所涵盖的48首唐诗和李白、高适、杜甫等一众历史文化名家，影片通过高适传递出的勤劳守拙、锲而不舍、忠君报国、诚实守约等优秀品质及李白、高适、郭子仪等人之间的侠气、义气、胆气、勇气等精神气质亦为华夏文明之根脉。由此观之，《长安三万里》可谓继《大鱼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等以中国古典文化为基本元素的国产动画电影的又一经典之作、“追光”之作，标志着国产动画电影制作的新高度。正是因为文化自信的底气和电影人“三年磨一剑”的毅力，国产动画电影值得期待。

    责任编辑：谢宛霏

陕西师范大学学生 王书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