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上的书童（随笔）

    “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他从小便喜爱读书，可能是受父亲的影响。父亲读过几年私塾，舞文弄墨爱好广泛，当了多年的村组会计，不仅算盘打得好，书法也不错，尤其喜爱看书阅读，有时兴趣上来时，还会吟上几首小诗，乐在其中。待他上学时，父亲专门为他亲手置办了一张带有抽屉斗的小书桌，笑眯眯地将他送进了村里唯一的小学堂，从此开启了他的漫漫求学路。

    小时候，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本厚厚的《红旗谱》，每次看到父亲闲暇时拿起书本饶有兴致地阅读时，他便会悄悄凑到父亲的身边，一起沉浸在书香的世界，感受那份恬静和美好，便由此染上书瘾爱上阅读。为了能够如期归还，言而有信，父子俩争相翻阅，如痴如醉，正如袁枚在《黄生借书说》中所言：书，非借不能读也。只是家中多的是农具杂物而可看的书籍太少，很难满足他的阅读欲望。那时村里订的《江西日报》和《红旗》杂志由父亲保管，可是看的人极少，但却成了他的最爱，特别是每期的《文艺副刊》，简直让他欲罢不能，爱不释手。文章看多了，写作的兴趣也就有了，令他欣慰的是，他当年写的作文，通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讲评，引起不少同学的羡慕，也更激发了他坚持看书写作的动力。

    看书阅读渐渐成为他的一种生活习惯。一开始看的大多是那种小人书，那是一本本小小的黑白连环画册，每页的上面是大幅的图画，下面则是几行解说的小字，可谓图文并茂，妙趣横生。学校门前的路边便有人摆摊，五花八门种类杂乱的书籍胡乱地摆放在简易的书架和条形的长凳上。每次放学后，他便与几位爱好读书的小伙伴一起，花上几分钱相互间交换传阅。零钱用完了还可以用鸡蛋和牙膏皮等东西兑换，大家都喜欢看那些小英雄人物故事之类的图书，如《小兵张嘎》《小英雄雨来》《鸡毛信》《草原英雄小姐妹》等。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饥不择食见书就读，好似小鸡一样遇米就啄。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村头的垃圾堆里捡到一本皱褶不堪没有封面的《岳飞全传》，如获至宝地拍拍灰尘带回家中，一有空就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常常把其他要做的事情忘在脑后。那时候农家孩子的杂事特别多，像上山砍柴、下河捕鱼、野外割猪草、猪圈边喂猪食、田间地头除草等，一天到晚都有干不完的农活杂活。相对来说，现在的孩子何其幸福，没有一点杂事牵绊和内心干扰，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读书呢？殊不知，书本是开启智慧宝库的钥匙，是迈进高贵门槛的阶梯，你若与书相守，书便与你为友。书读多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精神长相和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修养格局便会日益显现。歌德说过：读一本好书，就是和许多高尚的人谈话。与书籍生活在一起，永远不会感到寂寞。

    为了能够多读一些书，每天放学回来和周末在家，他都主动要求宁愿放牛。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做其他的杂事是不能同时看书的。只有放牛的时候，要么骑在牛背上，像摇篮中嗷嗷待哺的婴儿，晃晃悠悠信马由缰，一边行走一边看书；要么把牛牵到河边的草地上，让牛开心地吃着青青的嫩草，他便拿出一本书坐在旁边的高坡上，聚精会神地看起了大部头的小说。但有时候也会惊吓出一身冷汗，由于痴迷于书中的情节而忘却了时间，猛一抬头却不见了牛的踪影，找了半天才发现贪心的水牛已悄悄潜入旁边的水田，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别人家茂盛的秧苗。于是乎急忙冲上前去赶走水牛，幸亏没被主人看见，好在几天后秧苗又会很快长起。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都是书本惹的“祸”。

    就这样，放牛成了他的借口，牛背成了他的课堂，读书则成了他的习惯。随着时光的推移，读过的书也越来越多，从当初的小人书，到后来的经典名著，书中的一些精彩故事，击鼓说书的农村艺人在冬天农闲的夜晚来村里念唱过。他和小伙伴们一边瞥见天上的月亮渐渐西沉，一边聆听说书人用沙哑的腔调伴着手中的快板和面前支架上的鼓声唱着这些英雄好汉的传奇。夜色阑珊，四周寂静，他竟然没有一丝睡意，直到整本书唱完，这才感觉如释重负，全身舒畅。

    为了多看一些书，每次当他看见收工的村民扛着农具陆续归来，村头的炊烟完全散尽，天色暗到看不清书上的字迹时，他才骑着心爱的水牛慢悠悠地打道回府，弄得全家人都在干等着他吃饭。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心想下次记得早点回家，可一旦拿起书本又全然忘却，尽情享受着放牛看书的快乐美差。读完了四大名著，又迷上了寓言童话，书中人物的坎坷遭遇及其喜怒哀乐都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且久久挥之不去。

    多年以后，每每看到家中书柜上的典籍，他还是怀念小时候一边放牛一边读书的光景，虽说现在书也读了不少，但总是缺少了儿时牛背上读书的那种韵味：晃动的牛背，碧绿的草坡，田野里的泥土气息，手中散发的淡淡书香。童年的回忆，总是隔着岁月穿越时空恍惚中又向他弥漫过来。

    他，就是儿时的我。

    责任编辑：谢宛霏

江西彭泽县马当中学教师 王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