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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在边境线上是不能看向天上飘着的云朵的，因为要一直盯着地面。在光秃秃的戈壁滩上，只要风一吹，哨兵与天空的较量就开始了。大风会卷起数不尽的黄沙颗粒，不分敌我地漫天飞舞，每次在哨楼站岗执勤的时候，遇到这种较量，我都会暗自神伤——脸被黄沙打得生疼，还得把落满灰尘的衣服洗了。
黝黑的皮肤和红通通的脸蛋，是在海拔3600多米的地方生存的烙印。这里气候极端，大白天的阳光灼热无比，而夜晚的寒风却能刺骨。
1
我没想到的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喊叔叔，竟然是被叫“解放军叔叔”。在我还是义务兵的时候，我们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前往一个偏远的边境小村庄，为那里的孩子们开展一次冬日送温暖活动。当我和战友们一起将书包、文具和衣物分发给孩子们时，他们不断说着“谢谢解放军叔叔”。彼时，我刚满18岁，每一声“解放军叔叔”都让我心里震动，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一个默不作声的维吾尔族小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蹲下身子向他发问：“你喜欢这本书吗？”小男孩点点头没有说话。我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好读书，将来你可以做很多事情，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就在我蹲下的时候，我才发现，小男孩穿着的校服裤子的膝盖部位，用了一块深蓝色的布缝在了破口上，和校服颜色差不多。他穿着一双白色的板鞋，鞋沿被擦得干净透亮，但却开了胶。
在我要到胶水、想要帮他粘上鞋的时候，他却不愿意脱鞋。“穿着鞋子的话，是没办法粘好的呦。我走了之后你自己粘的话，可能会粘不结实。”终于，他趁我和其他孩子沟通的时候脱下了鞋，他穿着黑色的袜子，前头露着脚趾，他不断把脚往身后放，我看出了他的窘迫和难堪。我调侃起他：“别藏了，你的大脚趾已经冲我笑了！”他也冲我笑了起来。我问他，你想要新袜子吗？他重重地上下点了点头。我从行李中把我新买的两双袜子给了他，并告诉他：“大方地承认，比掩饰与藏拙更能让人理解和收获帮助。”
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孩子们的笑脸上，显得格外温暖。我和战友们与老师和同学们交谈着。他们问起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活，还有我们远方的家乡。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探索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充满了好奇，满怀着对未知的向往。小男孩迟疑地问我：“叔叔，你们在这里是为了保护我们吗？”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校门口的铁栅栏有点掉色，能看出来原先刷的漆是蓝色。慢慢地，太阳开始西斜，我们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孩子们蜂拥着跑到校门口，把我们围了起来，他们举着自己刚刚得到的文具，兴奋地向我们挥手，橘黄色的晚霞照在他们身上，衬得他们的脸庞更红了。从城市来到边防当兵，一路上途经荒凉，我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条件，却感叹于小男孩缝补的裤子和开胶的鞋。在这个边境小村庄，孩子们的目光和微笑仿佛在我心头生根发芽。或许，他对于所谓的破裤子和开胶鞋，并没有过多的计较，但却成为支撑我在戈壁黄沙和冰川雪原里奋斗的信念。
2
昭苏县的木扎尔特冰川与世隔绝，或者说，这里没有路，只要看起来能走或者爬的地方都可以被称为“路”。即便是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辈护边员也时常在茫茫山林中迷失方向。每逢三四月，山间的冰雪消融，河水涨溢，导致原本的“路”不复存在，这使得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孩子们便要开始进行艰险的“探路”。我们骑马穿越崇山峻岭，执行着巡逻任务。一旦遇到上学的孩子，我们便会义不容辞地护送他们穿越这片山区。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阳光炙热，映照在冰川上的光芒刺得我不得不抬手遮挡。我与战友们一同站在冰雪融化的岸边，注视着那条被河水吞没的“路”，我们决定要走一趟那片被水淹没的土地，寻找新的通道。我们将孩子们稳妥地安置在马匹背上，然后用绳子把书包和杂物固定在马身体的两侧。我拍了拍马喊着“走喽”。马儿闻着山谷中弥漫的泥土气息，不安地踢动着前蹄，我轻拍着它的脖颈，示意它安静下来。脚下的泥泞路面时而陷入，我深吸一口气，牢牢握住缰绳，耐心地引领着马匹前行。战友们则紧跟在我身后，手中拿着一根长竹竿，小心地试探着前方的地势。我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生怕踏错了方向。
一阵微风吹来，带着淡淡的湿润气息。我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天空中漂浮着雨云，从远处缓缓地移动而来。昨夜的雨水还残留在山里的岩石上，而现在，新的雨水即将降临，危险的气息开始笼罩着我们。山里的雨来得突然，不到十五分钟，雨水从起初的零星变成细密的雨幕，悄然将整片山谷笼罩。雨水洗刷着尘埃，滋润着干渴的土地，仿佛山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欢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但我们所有人都沉下了心——山里的雨可能会让现在探明的“路”再次变换。
在雨幕中，我们奋力前行，小径的泥泞路面时而像陷阱，将马匹深深吞没，时而像流沙，让我们步履维艰。这时，一阵急促的蹄声响起，我抬头望去，发现那是一只山羊，它在泥泞的小径上奔跑着，目光中透着惊慌。看着它的模样，我突然意识到前方可能有更大的困难。我急忙用竹竿试探地面，发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坑洞。我们停下脚步，开始寻找绕过去的方法。
雨水愈发瓢泼，山谷中的河水也随着雨势变得湍急。我们试图穿过一段狭窄的岩石间隙，却发现河水的水位在不断上涨，岩石逐渐变得湿滑。这时，一声急促的呼喊传来，我回头望去，只见战友失足跌入了水中，正扶着身边的岩石。我和另一名战友急忙伸出竹竿，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拽了出来，这个意外让我们更加警觉。
我们开始绕道，试图找到更为安全的路线。然而，前方的地势却变得更加险恶。一道陡峭的山坡挡在了我们面前，而山坡上的泥土因雨水而变得极为松软。我们决定将孩子们暂时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几人一起试图攀登山坡。当身上裹满了泥浆时，我们艰难地登上了山坡，并把孩子们用绳子拉了上来。在山坡上，我们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小径，虽然不宽，但能够通向山区外——我们为孩子们找到了一条通往山外的上学之路。
3
默夜渐深，房间内弥漫着昏黄的灯光。墙上的钟表指向12点，手表开始震动，提示我已经到了睡眠时间。我静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敲击着键盘，资料的影子在屏幕上渐次浮现。每个孩子的名字、生日、家庭背景、学习情况、心理情况等内容，在我的指尖间交织成了一个个详细的档案——这是在活动开始前的准备工作。
电脑旁边的文件架上，摆放活动五年来帮扶孩子们的资料，有优秀教案、演示文稿，还有照片上志愿者们和孩子们一起开心的笑脸，以及他们在云上课堂上认真聆听的模样，都成了我心头最温暖的画面。这已经是我参与和举办活动的第五个年头了，也从一个帮扶志愿者，变成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云朵老师”。
自我退役后，便开始参与各类志愿活动，当兵期间的经历，让我对留守儿童的志愿帮扶格外上心。直到一次参加的一场夏令营，我结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小伙伴。他们拥有和我同样的志向，都十分热爱志愿服务。于是，我们联合发起了“情暖童心·云上同行”系列志愿助学活动。没想到，这一干就是五年。
在五年的时间里，我见证了许多孩子的成长和变化，其中有一个特别的孩子——小雨。她是一个内向而聪明的女孩。一开始，她总是默默地听课，不太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注意到她对自然科学特别感兴趣，于是我多次鼓励她在课上分享她的见解。虽然开始时她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逐渐展示出她的独特思考和观察力。
在一次有关植物生长的课程中，我设计了一个小实验，让学生们亲自种下并照料一盆小植物。小雨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个实验，她每天都会细心地浇水、观察植物的变化。在几个星期后，她的植物茁壮成长，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和小小的花朵。这个过程不仅让小雨学到了关于植物生长的知识，也让她获得了成功的喜悦和成就感。
小雨变得越来越开朗，她开始勇敢地与同学分享自己的见解，甚至在课堂上提出了一些深入的问题。她渐渐地成了班级里的积极分子，也与其他孩子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光芒，那是自信和自尊的光芒，她已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女孩。
升入初中后，小雨开始参加更多的科学竞赛和活动。在一次关于环保的比赛中，她提出了一个创新的项目——利用废旧材料制作可降解的手工艺品，引起了评审团的高度关注。她的项目获得了一等奖，这让她更加坚信自己在科学领域的潜力。
在小雨的成长故事中，我看到了活动的力量。我们的付出不仅仅是传递知识，更是为孩子们创造了一个展示自己、探索兴趣的平台。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我相信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关爱和支持，他们都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每一次活动结束，我都会坐在电脑前，回味那些有趣的瞬间。在志愿活动的五年中，我见证了小雨从羞涩到自信的蜕变，她的成长故事激励着我继续坚持下去。还有像小雨一样的那些孩子们天真的笑容，他们对知识的追求，都成了我生活中最美好的回忆。或许，在他们的心中，我只是一个在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但在我的心里，他们是我坚定的信仰，是我前行的动力。
责任编辑：毕若旭 曹竞
崔博识（24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