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一下高铁在哪里进站?”
“请问一下公交车站在哪里?”
“临时身份证在哪里办?”
“滴滴打车在哪里上车?”
志愿服务就像原野里的一团火,志愿者们就是一簇簇火苗。当这团火点燃时,这些火苗一起舞动,不仅可以温暖他人,自身也在闪闪发光。
在广州南站进行志愿服务的日子,我倍感珍惜,因为自己有幸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人。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人在车站里往返,有的人步履如飞,有的人不疾不徐,有的人步履蹒跚。茫茫人海之中,总会有驻足上前向我们询问信息的乘客。为乘客们所提出的问题作出详细快捷的回答与指引,便是我们志愿者的日常工作。
细数我在车站内的每一天,来往乘客们所问的问题大多是那么几个,我早已耳熟能详。
而那位老人说的“家乡是‘景镇’”,是我漫长志愿时数里,最难以忘怀的一句话。
南站一楼西4门岗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由于地处车站的西边正门处,经过并询问信息的旅客相对于其他岗区来说便更多了。而我恰恰最喜欢这种忙碌感,每次总会主动要求分配到西4岗位上。
站起岗来,一分钟好似有一秒钟那么快,在不断换班过后,上午的最后一班岗也快结束了。临近午休时,一个身材高大、身着棕色外套、推着行李箱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停下匆忙步履,往后拽了一把自己肩上的公文包背带。
“志愿者你们好,可以请你们帮个忙吗?”他轻声问道。
被他挡在背后的老人走了上来,他伛偻着身子,两只沟壑纵横的手垂在一旁,一只手提着一袋包裹,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红色的小本本。老人凹陷的眼眶里有两颗灰黑色的眼珠子,像蒙着云雾的天空一般,捉摸不透,却又夹杂着一丝亮光。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我问道。
“这位老人家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他手上有证件。我也是在车站里碰到他的。他想买回家的票,我要赶车,没时间了,不能带他到售票厅去,你们可以带老人家过去吗?”男人问。
“非常抱歉,我们志愿者值班时间不可以擅自离岗。您可以到前台处寻求一下帮助。”一起值班的志愿者同伴回答道。志愿者培训时提到过:值班时期,特别是在无人换岗的情况下,志愿者不可以穿着志愿服擅自离岗。
“我确实是没时间了,老人家没有手机,没人带他,他自己一个人不懂怎么买票。麻烦你们了。前面的前台处,对吧?”男人再一次调整自己的公文包背带,着急地说。
“是的,实在很抱歉。”同伴回答。
看着男人和老人走向前台的背影,我和同伴面面相觑,感到很内疚。在南站做志愿者的日子里,偶尔会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独自离乡南漂的青年们,看着不懂如何使用机器购票的老人家,我们总是想尽力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但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上一点小忙。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同伴总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望向那个挤满人的前台。由于前台询问乘客较多,男人和老兵只能在人群后焦灼地等候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到了我们的午休时间。我和同伴相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脱下志愿服,奔向前台。
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默契。我们决定:继续履行志愿者的职责。
“爷爷,我们带您去售票厅吧!”我们对老兵说。
男人感激地望着我们,他将老人托付给了我们,松了一口气,欣然离开。
我和同伴都腾出了一只手,想要帮老兵拿手上的包裹。“瓜娃,站了一天,太累辽(了)!”当我们伸出手时,他只是挥挥手说,“不用不用,别折腾辽(了)!”
我们带着他穿越人群,朝售票厅的方向走去。
“爷爷,您要去哪里?”我一边走一边问。
“家乡是‘景镇’!”老兵激动地说。
“‘景镇’在哪里?”我和同伴不解地问。
“在……在安徽!革命的根据地!”老兵凑近我们说。
“安徽的革命根据地吗?”我拿起手机,百度起安徽省的各个革命根据地,一个一个地问着老兵,“云岭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皖南事变烈士陵园、岩寺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金寨县红军广场……”
“‘景镇’……金寨,金寨……‘景镇’。等等,爷爷您说的是金寨吧!”我激动地问老兵。
“是!家乡就是‘景镇’!革命的根据地!”老兵握着我的手,眼眶湿润地望着我。
原来是因为老兵的地方口音,把“金寨”说成了“景镇”。
售票厅在南站的另外一头。一路上,老兵跟我们讲述了自己参加抗美援朝的经历。那时战场的风沙很大,他的视力也受到了影响,五彩斑斓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浑浊。于他而言,国家的安危大于自己的生命,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了出来。
尽管他的口音很特殊,我们不能完全理解,但他脸上的正气却在感染着我们。
激动之时,他停了下来,跺了跺自己的脚。我们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鞋带松开了。同伴与我都产生了误解,准备弯腰帮他系鞋带,却被他阻止了。他把包裹递给我们,自己蹲下身子慢慢系起了鞋带。
老兵的包裹五颜六色,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用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打着结拼成的。这或许是他从年轻作战时便学会的技能,那会儿的条件下哪有什么精致的背包啊。转念一想,刚刚自己实在是太失礼了,居然误以为老兵想让我们帮他系鞋带。他们可都是曾经为我们千千万万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怎能向我们提这种要求呢?
到了买票的窗口处,老兵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又掏,将身上的530块钱现金、身份证、军人证件递给了我们。老兵不清楚购票的操作流程,于是他托付我们帮他完成买票的流程。我们帮他把证件提交到窗口前,工作人员细心地查看着证件,用自己的话筒对队伍后面的人广播道:“这位老人家是军人,军人优先买票,请各位稍等片刻。”等候的人群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到金寨的车票是541元,这里只有530元,不够。”工作人员捂着话筒,小声地对我们说。
“我们来买吧,把现金给我。”在后面排队的两名乘客主动拿出手机,想要自己垫付11元帮老兵买票。可是后续如果出现改签、退票等手续,都必须在他们的手机上进行,而他们跟老兵不是同一趟车,这可能不是一个万全的办法。
志愿者同伴思考了一会,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与后面的乘客兑换了20元现金,将550元交给了工作人员,最后再把找零的9元递给了老兵。“我们不用告诉爷爷。剩下的9块钱他饿了还能买点面包。”同伴凑近我的耳边说。
“这是你们的爷爷吗?”队伍里有位乘客问。
“不是,是跟我们寻求帮助的乘客。”我回答。
“这两个年轻人是好人啊!”乘客伸出大拇指,对老兵说。我们听了却感到受宠若惊,挠起自己的头发。
将老兵带到候车区,我们跟他讲解了如何过安检,也带他去辨认了自己的登车口。他点点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连忙跟我们道谢。
“爷爷,如果后面您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们志愿者,每个点都有志愿者在值班。”我说。
安顿好一切事情后,我和同伴才放心离去。在回志愿者休息区的路上,我们总是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老兵,直到他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在广州南站做志愿的日子里,我们帮助解决过许多乘客的问题,配合过警方缉拿罪犯,协助过当地政府的大型接待事务,参与过一部纪录片的拍摄。但帮助老兵重返家乡,却是印象最深的一次,那句“家乡是‘景镇’!”刻在了我的记忆当中。
特邀编辑:董学仁
责任编辑:宋宝颖
刘绮琳(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