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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3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他们说你终将离去(随笔)

谢栋斌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10月31日   15 版)

    宁夏,一个在中国版图中不那么显眼的地方。把他的疆域放大看,北边有党项族人繁荣过的痕迹,也有煤城石嘴山曾经的辉煌;中部有吴忠早茶,中卫的枸杞和西瓜,沙坡头的沙子一年四季随风飘着;南边孤零零地坐着个高平城,曾经丝绸之路重要的贸易市场,还有萧关古长城,以及秦始皇多次祭天的湫渊。我对他的故事如数家珍,清楚得就像知道我们村头那棵大树在5年前被砍掉一样。

    其实砍树那年我不在家,也没有亲眼见到那棵大树轰然倒地的样子。哪怕我在家也一样,毕竟大多数时候,我都一个人待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和远处的山峰发呆。与我不同,父亲对村子发生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谁家的猪下了几个猪崽都一清二楚。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像一个听众,在饭桌上附和着父亲讲述那些村子的故事。像很多年前,每逢夜里,奶奶用拍着我的背,讲古经哄我睡觉。

    我们那儿的人对民间传说的称呼就是古经。我从5岁听古经,一直到13岁上了初中。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厌倦了那些老套的故事,转而崇拜上了大城市。初中教我们语文的老师是复旦大学的硕士支教生,她教会了我很多道理,也让我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宽广。第一次读到《三体》,就是通过我当时的老师,她姓刘,是江西人。那本书她后来送给我,还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故乡的事,我大多没什么参与感。谁家结婚,谁的孩子出生,又是谁赚了大钱等等,我向来都是那个站在门口听着父亲讲述的人。那些话语从院子里一个个冒出来,沿着那段小路,一直通向未知的去处。但其中,也有几件事是例外。

    初三那年,临近中考前的一个雨夜,外面阴云密布,我正做着数学题,突然被人提醒外面有人找我。走出教室门看了看对面,黑漆漆的一片,但我清楚那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在黑夜中躲藏着身影。找我的是堂弟,他来通知我爷爷离世的消息。他笑着,有些尴尬,还说要我做好心理准备。我笑了笑,其实已经猜到结果,还是等堂弟说了出来,最后笑着和他告别。

    当时我并不难过,葬礼的时候也不难过,甚至和姑姑说,这对爷爷是种解脱。中考结束后的某天正午,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水泥台阶,我莫名想去看看埋葬老人家的坟丘。绕过村子,沿着小路走到半山的位置,新挖的土还没有褪去颜色,绕在坟丘上的白纸还没被降解。爷爷埋葬的地方,正是我小时候经常玩的3棵大树旁边。风轻轻卷了我的头发,像再一次被他抚摸。我哭了,坐在地埂上哭得喘不过气。后来有几次受了委屈,我也偷偷跑到这里哭诉过。

    爷爷走后,奶奶嘴上一直念叨着说爷爷走得好,但她的身体却越来越佝偻。奶奶离开时,我已经上了大学,再有一年时间就要毕业。她和我最后一次相处停在了2021年的6月,那天她看着我,回光返照一样抓住了我的手,笑了笑。那笑容用光了她的力气,抓着我的手也缓缓松开了。我强迫自己没掉下一滴眼泪,一直到葬礼结束,我都逼迫自己要撑住。父亲站在门口和亲戚们说说聊聊,但脊背却再也没直起来。那一瞬,我只觉得浑身无力。

    爷爷奶奶总说我是要离家的人,父亲也说他肯定留不住我。很多次,我坐在月光洒满的小院中,聆听村子的呼吸,感受那抹寂静与疲惫。他们都说:你总要走的,你肯定留不下。月色醉人的白,把青山照得那么美,我就那样和村子交换了心事。第二天,我裹起行囊离开了家乡。

    奶奶安睡在爷爷身边,可小时候玩闹的3棵大树,有一棵被风雷摧折了身体。

    现如今,我在湖北,终于成了刘老师口中看到外面世界的孩子。也像爷爷奶奶说的那样,成了一个离家的人。走的时候,父亲提了很多次,希望我留在宁夏,可他留不住我。

    我和新认识的朋友们说,夏天一定要去宁夏,那里温度适宜避暑。西夏王陵有党项族人繁荣的印记,西部影视城有至尊宝爱的紫霞仙子,沙坡头的骆驼不会交通拥堵。但我没说我是从高平城外的土包包里出生,我老家的那个镇子是长征会师的地方,我们村子里的故事我到现在都说不出几个。除了古经,至今我都没忘。

    因为他们都说,我总是要走的。

    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也曾哭过。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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