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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07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停驻在乌恰(小说·上)

新疆医科大学学生 白雯婧(21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11月07日   12 版)

    我是一只孤独而渺小的蝶,

    飞行在茫茫的海上。

    几经波折,

    终于找到一座岛屿落脚。

    我时而被岛上的经历狂风掀倒,

    也时而被暴雨淋湿跌落树梢。

    但我总能找到更迷人的风景,

    我趴在绿叶上吸吮最甜美的汁水,

    我穿梭在鲜艳的花海中起舞,

    我看红日破地平线而出,

    我听夜晚海浪拍打岩石。

    时间飞逝,

    我的翅膀渐渐变得有力,

    我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

    就在那又一场迁徙到来之时,

    我看着其他蝶离开的身影,

    没有再启程。

    我想,

    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奇遇。

    我找到了自己该留下的地方,

    我终于停驻在了这片岛屿。

    我停驻在了乌恰。

    ——摘自贺鲜衣的日记

    初见

    午间汹涌的日光透过窗帘未合拢的缝隙照到贺鲜衣脸颊上时,她才从睡梦中幽幽转醒。

    这个晌午过于寂静。

    没有了洒水车摇摇晃晃驶过马路时发出的劣质的音乐声,也没有了隔壁一家做饭时噼里啪啦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就连楼下刘姨几年如一日的峨眉太极的广播声都消失了。只有偶尔传来的,遥远的鸣笛声和门外妇女低声交谈的声音。

    从狭窄的单人床上慢吞吞地坐起来,贺鲜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南方城市了。

    记忆悉数回笼——昨夜一行人从成都出发,坐了5个多小时的飞机到了喀什机场,下飞机后刚拿上行李就被拖上客车,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车才终于停下。到达乌恰县时已经凌晨4点过了,还来不及仔细看一眼这个中国版图上最西边的小县城,就被催着去分好的宿舍整理休息。

    “咚咚咚”,房间外传来的敲门声把贺鲜衣拉出了思绪。

    “谁呀?”

    “贺医生,其他医生都起床去医院食堂吃午饭了。”门外似乎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操着一口带有浓厚民族发音的普通话问道:“您要过去吗?”

    贺鲜衣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匆忙地往身上套衣服,嘴里大声答应着:“我马上就来。”

    门外那人应了一声,又叮嘱她:“贺医生,您收拾完了直接出宿舍大门然后左转,再过一个红绿灯,直直地向下走,就到医院了。记住了撒?”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穿戴整齐,草草洗漱完,贺鲜衣便冲下宿舍楼往街上走去。时隔一夜,她终于有机会认真打量起眼前这座县城。

    头顶的天空是纯净的蔚蓝色,白云一团团分散地飘在半空,硕大又洁白,像是几朵随时会坠落下来的饱满的玉兰花,在地面投射出浓郁的黑影。此时正是盛夏,泼洒的阳光几乎没有阻拦地扎在人的皮肤上,散发着炙热的气息。街道很窄,车辆也少得可怜,突然路过一辆大货车,车轮飞扬起的黄沙让人的视线瞬间模糊。指示牌斜斜地插在路边,硕大的汉字在上,下面跟着一排似乎是维语的小字翻译。

    细细打量之时,她已走到此次志愿服务的医院大门口。入眼是高高的铁架,上面镶着医院的名字,两边还插着彩旗,迎风飘动着。再往里走便是一个小广场,广场的中央一座石膏像静静屹立着。不远处的食堂门口横幅鲜艳,红绸上是一行大字——热烈欢迎志愿医生支援新疆。

    踏进食堂,就是一股浓郁的肉香。食堂里清一色的牛羊肉,唯一的蔬菜可能就是其中的土豆了。贺鲜衣随便拿上两样,草草扒拉了两口饭,便没了胃口。好在还有水果,又跑去拿了一片西瓜啃完才算是解了腻。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她突然意识到鼻腔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缓慢流出——伸手一摸,满手鲜红。

    在洗手池清洗血迹时,贺鲜衣望着镜子中那个脸上挂着滑稽的血迹的自己,鼻息之间萦绕着血液独特的铁锈腥气。

    这就是新疆啊。她想。

    落日

    正式报到的第一天,贺鲜衣一群人就被安排去几个村子里巡回医疗,领头的是本地的一个柯尔克孜族医生。

    “我们今天去的是斯姆哈那村,等到了那边我们会召集村民过来进行问诊。明天下午就出发去另一个村。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贺鲜衣举手示意:“大部分的村民应该都不会说汉语吧?我们到时候应该怎么跟他们进行交流?”

    领队医生听完问题大笑起来,说:“这个你放心。今天随行的都是柯尔克孜族护士,他们不仅会协助我们进行医疗工作,并且也会给你们翻译。”

    交代完行程,一行人便坐上车向远方出发。

    汽车开动,留下两道浅浅的黑色印迹伸展向远方。

    到斯姆哈那村已是中午。

    没有云层的阻挡,猛烈的阳光肆意泼洒在每个人的身上。风有些大,吹起地上的黄沙,直生生地扑向每个人的脸庞。贺鲜衣抬手揉了揉眯起的眼睛,又摸了摸晒得发红的脸颊,再次深刻体会到了帕米尔高原气候的真谛。

    下乡医疗队草草吃过午饭,就在村口清理出巡回医疗的场地。队伍清点好常用的医疗物资,就搬下车做准备,闻讯而来的村民早已排成长队。贺鲜衣和随行的护士古丽准备好后,便坐下开始问诊。

    男女老少的面庞一张张从贺鲜衣的眼前划过,因为语言原因,她问诊的速度相较少数民族医生更慢,但排在后面的村民并没有不耐烦。每一张出现在她面前的脸,眼神中都满是感激与信任。

    就在这个下午,从白日到夕阳西下,贺鲜衣终于见到了她选择志愿服务之前所想象的模样。

    这些天,她因为水土不服,饮食不习惯,作息规律差别而陷入情绪身体上的双重低谷。看见这一张张异域风情的脸上流露出真挚的善意与感激时,她仿佛从山脚倏地登上了山顶,心中豁然开朗。

    这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她想。

    医疗队结束了一天的巡回医疗任务,正好是夕阳西下之时。

    贺鲜衣和一个志愿者同伴坐在村口,望着远处那慢慢向地平线沉没的太阳。同伴忽然笑着开口:“哎,鲜衣,你知不知道,乌恰县是在中国的最西边。”

    “这个我当然知道。”贺鲜衣笑。

    “那你知不知道斯姆哈那村是乌恰县最西边的村庄?”

    贺鲜衣一怔,没有回答。

    同伴也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可是中国今天的最后一缕夕阳,今天我们是最后看到落日的人。”

    贺鲜衣依然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天边的霞光。

    云霞悄然侵蚀着落日的肌体,阳光却依旧鲜艳如血染红了天际。世间万物都向它俯首告别。它在时间的簇拥下,一步步迎来这场盛大的仪式。此刻,所有的语言都已索然无味,天地在刹那间肃穆无声,衬着略显苍白的云光,逐渐露出颓势。

    贺鲜衣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的景象,不合时宜地,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小时候她没有到来过边疆,她不明白。但当她站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时,她想她才真正地体会了诗里的意境。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宋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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