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上的青春（散文）

    前不久，寻常的一个上午，我收到了同学妍的邀约。有些意外，毕竟距离上次相见已有半年之久。她曾提到磊也会来，磊是我的高中同窗，我还在服役时，高中班主任曾与我说磊也参军了。时至今日，我退役已近一年，而她已然成为一名军士。

    见面时，我们谈了很多。在交谈中得知，磊与我都在同一个军种服役，而更令我惊讶的是，我们竟然是同年兵。不过，我是在湿热的南国密林，而她却在荒芜的西北戈壁。

    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某些往事。那是在去年3月，我前往遥远的大漠戈壁，参与一次宣传任务。

    西北戈壁的风吹拂着，呼啸而过，带来了浓郁的沙土气息。军车沿着沙丘之间崎岖的道路前进，车内的我们紧紧抓住座椅扶手，适应着颠簸的路况。向前看去，车窗中透过的光线隐隐透出沙尘的纹理，好似一幅模糊的沙漠画作，车轮掀起的尘土在阳光的映照下，犹如一道金色的雾气。

    与广袤戈壁相映成趣的是孤寂的寥廓。不时可见几根低矮的荒草，顽强地生长在黄沙之中，偶尔，一群快速奔跑的野兽从远处掠过，留下一串飞快消逝的身影，与沙漠的静谧形成强烈的对比。

    经过大约3个小时的奔驰，车速减慢了，不久后停在了一个特殊停靠点，也是在这里，一位戴着墨镜的干部上车，要求我们交出手机和其他智能设备。我不禁开始好奇，这片荒寂之地，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回荡，让我对即将面对的情境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我们再度启程，军车外的夕阳也慢慢西下，将整个戈壁染成了橙黄色的暖光，远处的山脉在夕阳的映衬下，浮现出雄伟的轮廓。

    终于抵达了营区，在卸装备的时候，一只手打了上来，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同年兵家琪。他是我在士官学校认识的，算起来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是一年前了。让我震惊的是，他那时的模样早已消散在了风沙中——因为长时间的户外工作，他的皮肤也逐渐被岁月雕琢出了沧桑的痕迹。我们没有聊太多，我要尽快安顿下来，他也要外出施工，也仅仅是一笑而过。

    随着日落，戈壁逐渐陷入黑暗，星空开始闪烁，繁星点点，如同一片宇宙的奇观。不过隔着数十米远，仍然可以听到他们在坑道施工的声音。这里的炊事班也会在凌晨时分，给夜间施工的战友送上夜餐。

    随着炊事班的脚步，我跟随他们走到了坑道口处，看着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工兵们的作训服已被泥浆覆盖，仿佛是土地的披风。在零下10摄氏度的严寒中，身上的泥浆迅速凝固，在探照灯的光芒照射下，这些泥浆散发着闪耀的光芒，犹如夜空中的繁星……

    翌日醒来，我揉了揉眼睛，却感觉手指已被沙粒包围。惊讶之下，我又试着摸了摸脸，发现整个面部都被细沙覆盖。疑惑顿时涌上心头，我赶忙起身掀开被子，一眼望去，被子、地面，甚至脚边堆放的装备，全都被细沙覆盖着。这突如其来的景象令我愕然不已，难道是窗户没关好，风沙进来了？

    然而，当我回头看向窗户时，却发现窗纱严丝合缝地卡在窗框上。就在这时，旁边的班长也醒了过来，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疑虑，微笑着对我说，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无需惊慌。

    拍了拍身上的细沙，我下床拿起洗漱用品走出房间。走在通道上，我隔着窗口看向其他房间，里面的战友们都在熟练地抖落着这层细沙。我突然明白，这已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种与众不同的常态。

    而后的正课时间，我们去坑道观摩时，本是一次常规的填装炸药任务，但岩壁突然严重渗水，水面渐渐漫过膝盖，四级军士长急匆匆地走来，紧跟着他的是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严重性，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险境而将几名新兵留在了身后。

    之后，在与指导员的交谈中，我渐渐了解了他们的日常。在施工刚开始的阶段，曾经有几名战士在用铁锹、铁镐开山的时候，因为剧烈的震动，他们的手被震裂得满是血迹。还有一些战士在清理岩石时，被尖利的石块刺伤，胳膊和腿上留下了数道深长的口子，但他们将伤疤视为一枚枚战斗勋章。在施工过程中，各种地质灾害都成了家常便饭，塌方、地质裂缝、泥石流，等等。每一次的灾害过后，难免会有战友牺牲，这些倒下的“筑巢人”里有的甚至连为之奋斗的导弹都没有见过一眼。活着的人，对逝去的生命哀悼过后，继承他们的遗志，扛着设备继续苦干。

    后来的几天里，我也跟家琪聊了很多。他告诉我，在这里不能用智能设备，跟家人联系有座机，但数量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只能通过信件传达心意，每当有人外出时，将信交由外出的人，到最近的镇子上逐封寄给他们的家人。

    大约6天后，我们离开了那里。然而，这段经历却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那是片春风不度的戈壁，而他们，也似那片戈壁，无声无息。但他们的故事，是一曲铮铮铁骨的赞歌，奏响在戈壁的风沙中，永不消逝。

    责任编辑：龚蓉梅

南京大学文学院学生 洪永昊（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