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散文）

    海浪扑岸声渐渐地住了。踮起脚向天际张望，呀！橙红色的火球没入一线，尾际迸洒出斑斓的星子，映着月儿，好似荧光千点，闪闪烁烁地在海面上动着。——没想到苦雨孤灯之后，会有这么一幅清新的图画。

    忽然觉得眼花缭乱，所有物什，都隐在光云里。一片白茫，白茫里竟浸着一位“安琪儿”。她的肩上停着一只羽翼丰满的白鸽，白鸽扑翅飞来，衔给了我一只碎贝壳。

    洁白的贝壳被我贴在冰冷的脸颊上。“什么时候，我曾……”恍惚间，贝壳化作一条木船，载着我在海上流连。

    水波层层向后排开，思绪慢慢清晰，涌现出十年前的一个印象来——青峰山峦悠然起伏，山隙间有一条很长的青泥石板道。长满苔草的路，兀自滑滑的。蜿蜒的港汊，细水潺潺地流着。翻转的巨大水车，笼在水雾的湿烟里。长长的木板吊桥尽头，似乎有间熟悉的茅草屋。屋前台阶上，站着一位容貌清丽的年轻姑娘，穿着嵌满丝线的民族锦衣，赤着脚儿，抱着花儿，向我微微地笑。晨露一滴一滴地落到她额前的银饰上，清脆响亮，竟那样熟悉。

    这细微的声响好似游丝一般，飘飘然合拢了来，绾在一起。

    游丝绾成了一只白鸽，衔着花儿，飞到一片绿色的旷野上。严闭的心幕，缓缓地拉开了——春天鲜艳而艰难，抬脚出门，携了一阵风迎面吹着，恍惚间好似把一架轮椅“吱呀吱呀”地向我推来。轮椅上坐着一个鬓发花白卷曲的老媪。她直勾勾地盯着我，阳光在她棕黄色的瞳孔里跳跃着闪亮。她的目光像一把梯子似的架在我的额上，如同越过了一个山丘，然后眺望了过去。我扭过头，瞧见远处有个小孩儿从草坡上跑下来，赤着脚，抱着花，径直奔向轮椅上的老媪，嘴里“姥姥 姥姥”地叫唤。老媪接过花，“咯咯”不停地笑了。

    这熟悉的神情，是怎样催人涌出快乐的幸福的泪水呢？我兀自想着，这光景便同记忆悄悄地重合了。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老人微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面庞苍白无血色。她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地吐纳。她用喉咙扯出一声微响，似乎想要说话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便只是像往时那般抚慰地向我笑笑，直到显示屏上的心率倏地变成一条直线。医生护士涌入病房，我哽咽地说不出话，就像濒近淹死的人抓住了浮木那样牢牢地把着她的胳膊不肯松开，口中不停“姥姥 姥姥”地叫唤。沉沉的天幕下，人陷入了浓睡。可即使最后，我仍不愿意泊岸，可笑地等着江枯石栏。在抓不住她的那一刻，我才接受这个事实。夜空中划过的光，不过是梦中的倒影。

    海水的冰凉没过脚踝，心下这时清明澄净。我从沙滩上起身，扭头望向远处的盏盏灯火，它们从散点逐渐变为我眼中湿润模糊的整齐光点，勾勒出熟悉的样貌。

    海风轻抚，我知道那是我们所爱之人化作了天堂鸟亲吻你我的额角。

    “你微笑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而我知道，为了这个，我已等了很久了……”

    责任编辑：龚蓉梅

广西大学学生 唐馨怡（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