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金雕（小说）

    在大红山脚下一个叫深水湾的山谷里，男孩儿阿尼和弟弟阿莫身上裹着毡衫正躺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睡觉。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条清澈的小溪淙淙流淌，小溪两侧的草地平顺而柔嫩，像两张深绿色的地毯，向着远处的山峰不断铺展。几十只绵羊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地毯上，仿佛一朵朵绣上去的百合花。几只小羊羔躺在小溪边的大石头底下乘凉，不时发出稚嫩的“咩咩”声，正在吃草的母羊听见了羊羔的呼唤，也抬起头发出温柔的“咩咩”声回应。

    听见羊羔的叫声，阿尼坐了起来，他脱下毡衫，爬上了溪边的一块巨石，站在巨石上，阿尼能够看清楚所有羊的动向，他目光锁定羊群扫来扫去，心里默默数着羊的数目，大羊37只，小羊6只，一共43只羊，全都在的。为了确保刚才没有数错，阿尼又数了一遍，的确是43只。数完羊，阿尼并不急于从巨石上下来，他站在巨石上观察着远处的情况。山里夏天的这个时节，正是野生动物繁衍后代的时候，许多野兽为了哺育后代，在找不到食物的时候，经常会冒险到山谷里来偷猎牧羊人的羊羔。父母再三叮嘱阿尼，一定要看管好羊群，尤其是小羊羔，要不了多久就长成大羊了。所以阿尼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弟弟也跟自己一起来放羊，但要是把羊弄丢了，父母责怪的肯定是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毕竟弟弟小着自己好几岁，父母让阿莫跟着来完全就是为了给哥哥做伴。

    整个山谷以贯穿谷底这条清澈的小溪为基准，小溪的上游是一片茂盛的杂木林，里面生活着各种野生动物。下游常年受到雨水的冲刷形成了一个坝子，坝子里堆满了山洪带来的泥沙和石头。石头有大有小，形状各异，人们把那块堆满石头的坝子称为乱石堆。

    乱石堆是一个很无趣的地方，那里除了几株快要干枯的白杨树和从石缝中零星生长出来的倒提壶，几乎看不到其他植物。羊群所在的地方属于谷内小溪的中间段，小溪两侧都是很空旷的草地，即使有其他动物出现阿尼也能发现，没有什么野兽能够明目张胆地接近羊群。阿尼四处观望，山谷里并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他索性双手枕头仰面躺在了巨石上，盯着山谷上空的几朵白云出神。恍惚间，阿尼发现，在紧挨着白云的地方，似乎有两个细微的小黑点在移动。阿尼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他又揉了揉眼睛，发现黑点正在靠近山谷，而且变得越来越大了，再过一会儿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黑点的轮廓了，原来是两只鹰从远处飞了过来。

    阿尼并没有放在心上，普通的鹰一般不会捕猎绵羊，哪怕是羊羔对于他们来说都太大了，捕获了带不走反而是麻烦事。阿尼又盯着看了几分钟，距离更近了，经过山谷上空的时候，两只鹰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竖直往上。阿尼清楚地看见两只鹰舒展开褐色的翅膀，翼展足有两米多长，一身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泛着金色的光泽。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鹰隼，普通的鹰隼翼展不可能有这么长，这一定就是金雕了，而且翅膀底下还没有白色的斑点，说明是两只成年金雕。阿尼想，一定是生活在双柏岩上的那两只金雕。

    在深水湾上方靠近大红山山顶的地方有一座叫双柏岩的悬崖。阿尼听父亲讲，以前在悬崖上一直生活着两只金雕，他们每年春天都在悬崖最陡峭地方的一个洞穴里筑巢。那是嵌在岩石上的一个天然洞穴，洞穴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崖壁，连个立足的地方也没有，几乎没有什么动物能够到达那个地方。每年夏天小雕孵化的时候，附近村庄的家禽经常被抓走，有时候就连放牧在山坡上的羊羔也不例外，稍不注意就被抓走了。附近几个村庄的人恨透了这两只金雕，可又无计可施。近些年以来生态环境有了好转，山里的树木生长起来了，野生动物也开始多了起来，两只金雕却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有人说可能外出捕猎遭遇了不测，也有人说可能是迁徙到其他地方去了，反正大伙儿都只是猜测，谁也不知道两只金雕去了哪里。

    算起来现在正是小雕孵化成长需要食物的时候，两只金雕凭空出现在山谷里，多半是盯上了山谷里自家的几只小羊羔。想到这里，阿尼连忙跳下巨石，叫醒了还在草地上熟睡的阿莫。

    阿尼带领阿莫把羊群赶到了小溪瀑布下面的一个岩洞里。岩洞入口低矮狭窄，可越往里面走越宽敞，就是洞内光线暗，进去要适应一会儿眼睛才能看清洞里的情况。羊群刚进入到岩洞里时显得焦躁不安，相互挤在一起不断叫唤，可过了几分钟就安静了下来，各自找地方躺下开始反刍起来，几只小羊羔在妈妈身边跳来跳去的，不时叫唤几声。

    阿尼跟阿莫手持赶羊的鞭子守在岩洞外，一直关注着空中的金雕。金雕在山谷上空越飞越低，最后绕着远处的乱石堆不停转圈，阿尼跟阿莫看得眼睛都花了。飞了好一会儿，两只金雕才从空中落了下来，进入了乱石堆的一个角落里，不过只停留了一会儿，就又飞了起来，转了两圈停在了乱石堆上面一块高大的巨石上。阿尼跟阿莫刚好可以看到两只金雕的背影，活像两位裹着黑色毡衫蹲坐在巨石上抽旱烟的高大牧羊人。

    “一定是乱石堆那儿有什么动物被金雕盯上了。”阿尼非常肯定地看着阿莫说。

    “要不我们过去看看，万一是小兔子或者其他小动物，我们可以扔石块赶跑金雕，把小动物救下来。”阿莫挥舞着手里的鞭子激动地说。

    “不错的主意，但是我们都走了，谁来看管岩洞里的羊群？”

    “羊群吃饱了不会乱跑，而且我们可以快一点回来。”害怕哥哥不同意，阿莫用央求的语气说。

    阿尼点点头同意了阿莫的请求，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强壮，哥俩把羊毛毡衫披在了身上。他们一路小跑朝着乱石堆的方向赶去，蹲坐在巨石上的金雕或许是察觉到了两人的到来，先有一只飞了起来，紧跟着另一只也飞了起来，可是并没有离开，依旧在空中盘旋。离得更近了，阿尼和阿莫可以清楚地看到金雕脸上狰狞的表情，荧黄色的眼睛里满是不悦，很显然，两只金雕因为阿尼和阿莫的到来而生气。阿尼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带领阿莫在乱石堆里面寻找，他们用鞭子敲打着石块，希望以这种方式找出躲藏在乱石堆里的小动物。

    这招果然管用，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了两声扑扇翅膀的声音，循着声音找去，在一块大石头旁，他们发现了两只幼雕，一只趴着，一只蹲着。阿尼和阿莫恍然大悟，原来金雕一直在山谷上空盘旋并不是想捕猎其他动物，而是因为它们的孩子在山谷里面。可是让阿尼感到纳闷的是，金雕的巢穴在山谷上方很远的悬崖上，两只幼雕是怎么跑到山谷里来的？

    看到阿尼跟阿莫靠近了，两只幼雕几乎同时飞了起来，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幼雕虽然尚未成年，可是翼展也非常长了，不过跟两只成年金雕比起来，幼雕整体还是要瘦小很多，尾巴和翅膀底下还有很多白色的羽毛。其中一只幼雕似乎尚未完全掌握飞行技巧，飞起来摇摇晃晃的，没飞多远就落在了地上，另一只却飞到了距离阿尼和阿莫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阿莫兴奋地追着那只飞得比较吃力的幼雕冲了过去，阿尼紧跟着阿莫也跑了过去。就在阿莫快接近幼雕的时候，幼雕又飞了起来，如此追逐了几次，幼雕耷拉着翅膀趴在了沙石地上，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看小雕这个样子，可能是受伤了。”阿尼说，阿莫正想冲过去把幼雕抱起来，阿尼赶紧拉住他。

    这时候飞在空中的两只金雕显得尤为着急，不断在阿尼和阿莫的头顶飞掠，似乎随时准备向阿尼跟阿莫发动攻击。为了确保安全，阿尼拉着阿莫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有关金雕护崽的故事阿尼可听过不少，他可不能让阿莫冒险。为了让阿莫保持冷静，阿尼提议去附近转转，找到另一只幼雕。

    “你快看，它脚上的是什么？”就在阿尼转身离开的时候，这只幼雕摇晃着身体把翅膀收了回去，露出了锋利的脚爪，在两只脚的脚踝处缠绕着一大卷铅笔芯粗细的尼龙绳。阿莫回头看向幼雕的时候发现了它脚上的绳索，赶紧冲着阿尼喊了起来。

    “怪不得它飞不远，落地也不跑，原来是脚被绑住了，也不知道绳索是怎么到它脚上的？”阿尼盯着幼雕脚上的绳索陷入了沉思。

    “这些绳索看起来像是猎人的套索，他们经常用这种绳索在林子里安装陷阱抓小动物，可能是小雕踩到了猎人的陷阱。它力气大，把双脚连同绳索从陷阱里面挣脱了出来，但是绳索缠住了它的双脚，它没办法解开。”阿莫振振有词地说。

    “我们得想办法帮它把脚上的绳索解开。它的脚已经被勒出血痕来了，时间拖长了，它这双脚就废了。”阿尼心疼地说。

    “你按住它，不要让它挣扎，我用小刀把绳索割断。”阿莫说。

    “这可不行，我们得趁老雕不在的时候动手，如果这时候帮助它，老雕一定会跟我们拼命的。”

    “那你说怎么办啊？”阿莫有点急了。

    “我们先回去看看羊群，放一会儿羊，等老雕出去找吃的了，我们再回来帮它把绳索解开。”

    阿尼和阿莫一离开，空中的两只金雕就停止了盘旋，径直落到了幼雕所在的地方。

    阿尼和阿莫担心羊群出什么问题，急急忙忙朝羊群的方向跑去，才跑出去没多远就看见羊群正悠闲地在小溪边的草地上啃食青草。原来他们离开没一会儿，羊群就从岩洞里出来了，这会儿肚子都吃得圆润起来了。

    阿尼又数了两遍，43只羊全都在，阿莫也跟随阿尼一起爬上了巨石，只不过他更在意远处金雕的情况，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乱石堆。

    正如阿尼预料的一样，过了没一会儿，两只金雕就飞了起来，绕着山谷转了几圈就朝远处飞去了，转瞬间就从远处的天空中消失了。

    “快，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去帮小雕把绳索解开了。”阿尼一边跑一边说。阿莫气喘吁吁地跟在阿尼身后，在他的心目中，哥哥是慢性子人，做什么事情都拖拖拉拉的，还从没见他像现在这样急躁过。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只脚上缠有绳索的幼雕。幼雕躺在沙地上，羽毛凌乱，显得很虚弱。不过看到阿尼跟阿莫靠近，它不断发出“咕咕咕”地吼叫声，还不时伸出喙使劲啄向阿尼跟阿莫，这要是被它啄上一嘴，准得掉块肉不可。阿尼把毡衫放在身前护住身体，慢慢靠近幼雕，突然他把毡衫往幼雕身上一裹，把幼雕一整个地套进了毡衫里。他把毡衫卷成一个直筒状，慢慢往上挪，把幼雕的脚从毡衫底部放出来。阿莫很镇定，摸索着抓住了幼雕脚踝上面的小腿，幼雕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瞅准时机，阿莫从口袋里掏出削铅笔用的小刀，快速地割断了幼雕脚踝上的绳索，把幼雕脚上的绳索拿开。阿莫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幼雕的脚踝，被绳索勒住的地方有几道瘀青的伤痕，脚踝周围还有点肿，不过问题不大，估计要不了几天就恢复了。

    看着阿莫把幼雕脚踝上的绳索全部都解开了，阿尼就努努嘴示意阿莫走开。等阿莫带上绳索和小刀跑开了一段距离，阿尼才迅速从幼雕身上拿下毡衫并往后退了几大步。

    留在原地的幼雕还没搞清楚状况，满脸惊恐地望着阿尼跟阿莫，逗得哥俩哈哈大笑。

    担心金雕回来，阿尼跟阿莫只在乱石堆停留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在草地上吃草的羊群一直在以缓慢的速度往前移动，有两只调皮的羊羔在原地打闹玩耍不肯往前走，导致它们的妈妈也跟它们一起脱离了队伍。阿尼和阿莫一人捉住一只羊羔抱着往前走，去追赶前面的羊群。羊羔在怀里大声叫唤，两只母羊听到羊羔的叫声也呼唤着跟了上来。把羊群聚在一起后，阿尼和阿莫便爬上了小溪边的巨石，他们蹲坐在巨石上眼巴巴地望着天空，希望出去觅食的金雕早点回来。

    将近傍晚，两只金雕终于回来了。离得太远，阿尼和阿莫看不清金雕爪子里抓着的是什么，只见他们朝着乱石堆的方向急速下沉，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乱石堆里。

    过了一会儿，两只金雕再次飞了起来，不过飞得很低。紧随其后，又有两只金雕飞了起来，正是那两只幼雕，不过幼雕飞得很慢，身体在晚风中摇摇晃晃。4只金雕沐浴着落日的余晖，朝着山谷上方的悬崖飞去。阿尼跟阿莫很快活，哥俩并排蹲坐在巨石上，哼唱着山歌，目送金雕一家子离去。

    责任编辑：谢宛霏

云南巧家县药山中学教师 徐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