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背篓缓缓走在路上,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破旧的背心上汗渍涟涟,瘦削的胸膛上下起伏着……见状,我们连忙走过去,想要搭把手,但他挥挥手说:“不用!我自己能行。”回到家中,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眉开眼笑道:“终于把这些建材弄回来了!”而后,他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微眯着眼睛,吐出烟雾,无比幸福的样子。从那栋破旧的老屋翻新开始,他二话不说,径直加入到请来的施工队伍中。家人无论如何劝,总也劝不动。追求尽善尽美,是他活了大半辈子的执拗。他就是我年逾七旬的外公。
外公最喜欢说一句话:“咱们要弄,就要尽力弄好!弄得二不垮五(方言,不好不坏)的,不如不弄。”他如此在说,也如此在做,势必达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当老家那栋修破旧老屋决定翻新后,外公更是闲不住了,像被鞭子抽动的陀螺一样,不愿意停下来,固执地参与到每一件事务中。望着深挖的地基,紧紧相连的钢筋水泥梁柱,层层垒高的墙砖,他总是念叨:“房子以后要留给孩子们住,不修牢固点怎么行?”邻居们一脸“肉痛”地说:“两三层楼的房子,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吧!”外公拍拍手上厚厚的一层灰说:“一家人团圆相聚的地方,可马虎不得。牢固一点,住得才安心,光讲面子漂亮不得行。”他的话,让周围几家也在修房子的村民改变了原来只要把外墙弄得光鲜漂亮的想法,也首先考虑起房子的牢固问题来。
老屋翻新期间,每次回去,都看见外公灰头土脸的样子。我难免心痛,忍不住又劝道:“外公,咱们已经修得很好了,不要太辛苦嘛!”“不苦不苦,将来一家人住得安逸,外公再苦也值得。乖孙,咱们做事情可不能差不多就行了。”就这样,在他一丝不苟的要求下,老屋慢慢呈现出了新貌。新房的每一根梁,每一面墙,每一块地板,每一道栏杆,几乎都有外公身体力行参与的身影。
房子的主体工程彻底收尾,该刷墙漆安灯饰了。墙漆和灯饰的牌子,一家子早已经商定好,届时请人来施工就可以了。但国庆长假期间再回老家,发现外公正在安装刚到货的灯饰。“还是自己安吧,反正我也会弄。乖孙,外公可不想咱们家的灯用着再掉下来。”他所说的,是城里那套房子客厅吊灯突然掉落的事。说完,外公继续摆弄那几根红蓝黄绿的电线,满是老茧和龟裂的手拿起灯,把接头连好,再费力地往墙上扭紧螺丝钉。他爬满皱纹的额头下镶嵌着一双专注的眼睛,浑浊的眼白挡不住那坚毅的光芒。
到了晚上,看着倏然间明亮无比的房间,我的心里一片豁亮:“要不是外公,恐怕咱们家的老屋翻新不会这么快吧!”外公请邻居来家中吃饭,大家聊得很是高兴。邻居问:“段师傅,听说这些灯都是你自己安的?”“是啊!咋样?亮堂不?”“亮得很啰!你做事情就是认真。哎,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前几年多亏你劝我家娃儿别游手好闲,他现在在外面打工,工资不低,还懂得孝顺了,说是咱家老屋也要像你们这样翻新一下呢!”“那敢情好啊!”听着他们聊的家长里短,看着外公饱含笑意的眼神,里面蕴藏着一束幸福的光芒,我发现屋子里的灯刹那间亮了许多。
我知道,外公所有的执拗,较真,身体力行能做的每件事,并不是要彰显自己多了不得,他只是不想懈怠,尽力多做一点,尽力发挥作用,哪怕仅有一点点火星,也想把那一点点发挥到极致,直至燃尽为止。但外公没有想到,他的这种行事方式,在无声中默默地浸染着周围的人,就像一束光,在暗黑的世界中给予人所能给予的全部光芒和温暖。
看着灯光下的外公,那瘦削脸颊上洋溢的幸福,我想我也应该走出藩篱,坚定步伐,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生命之光,幸福之光。
(指导教师:何彬瑞)
重庆西南大学附属中学2025届12班 汪昭余(1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