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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05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今天我来当老师

中山大学哲学系学生 胡之源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3年12月05日   06 版)

    备了一周的课,我们几个大学生来给附属小学的孩子们讲“如何做情绪的主人”。

    刚进校门,迎面跑来一个抱着篮球的小男孩儿。他的手和脸都蹭黑了,满头大汗,黄色的校服也湿漉漉的。一双深黑色、晶亮的大眼睛望着我,有点儿埋怨——我们这群庞然大物刚好堵住他的投篮路线了。看到小小的他们,才突然感觉自己已经长得好大——早已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喊叫着在操场上疯跑是在什么时候了。

    刚好是个课间,我们顺着楼梯走上去,带队老师说的话,我们根本听不清楚,走廊上、教室里,到处流淌的是跑着、跳着的孩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教室的课间就全是奋笔疾书的身影了。上了大学,课间几乎鸦雀无声。一次偶然的聚合,不会在谁心中留下什么,不会再有吵闹推搡、三八线画了擦、擦了画也换不掉的恼人同桌了,但也不会再有一个房子框住那么些人,逼着彼此记住对方的名字了。

    孩子们已经替我画好黑板了。蓝色的粉笔,画出一个正在生气的情绪娃娃,云朵形状的。还有一行大字“做自己情绪的主人”,字体稚嫩而规整。他们陆陆续续回来,刚上完体育课,脸蛋全都红扑扑的。“咦?你是干什么的啊?”围过来几个小男孩小女孩儿。他们探头探脑一阵儿,又捂着嘴窃窃私语,偶尔还咯咯一笑。我有些不知所措。老师一声令下,他们全都老老实实坐回座位了,唯独最后一排的那个小男孩儿,始终站着。老师的话,他全当耳边风了。

    我弯下腰去,一个小女孩儿为我系上了红领巾。

    我熟练地讲着PPT。我们写好教案、挑好视频、做好PPT,线上打磨了好多轮,还交到附小老师审核。课堂上我按部就班地推进着我的讲课进度。他们端端正正腰杆儿挺直,双臂交叠放在桌面上,亮晶晶的眼睛齐刷刷望着我。我的小学老师开家长会,总说我眼里有光,看上去总是很开心。那时候,我还不用缩在两个玻璃片子后面看世界。我还记得她说,单从一个孩子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他(她)有没有认真听,有没有听懂。或许因为我总是想起她的眼睛,也便再也忘不了她妙趣横生的课堂。相比之下,我的课堂乏味多了。我有太多宏大的抱负,可真正站在这讲台上时,才意识到,哪怕是教这么一群小小的孩子,也是倾注满腔热情,揣着爱与真诚,多番打磨才有成效。儿时的教育是在一张白纸上着色、写就的原则,怎么能不小心谨慎?

    此时,坐在教室里的孩子是那么虔诚地听我讲课。得到一群孩子长达40分钟的注目,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我早已经习惯在台上自说自话,台下的人各有各的世界,台上人的声音,只是可有可无的背景音罢了。谁也不能强求,别人在自顾自地忙碌中,愿意用一点时间去理解和共情。

    我总在猜想,我在他们眼中是怎样的呢?我的小学也是大学的附属小学,三年级也有几个大学生给我们上课。我记得是“我们的节日——端午”。我已经忘掉他们课上的大多数内容,或许是讲了些关于端午的来历、古诗?但是却记得一个问题“端午节的别称有哪些?”我猜出了一个“重五节”,得意了很久。他们大概就是一群比大人要稚嫩一点的,文绉绉的、懂得多一点知识的人吧。总之,和那时的自己比起来,他们更像是一群大人,但却又不完全一样,又说不出是哪里。装束吗?又不完全是。感觉和这群人亲近不起来,也玩不到一起去,但是对这种身份又有点儿隐隐约约的向往。

    总感觉台下他们的哭和笑都是最自然不过的了,想笑就笑,哭一顿也就忘记了。不知道这节课“情绪管理”课,到底是上给他们,还是上给我们自己的。世界在他们眼中还是浑然一片,很不规矩却十分新鲜,等到学会了把东西井井有条地管理起来,甚至是自己的情绪的时候,童稚也远去了。

    我提问,几乎全班都举手抢答。准备的问题都问完了,奖品只剩下了一块橡皮。可是还有很多孩子等着盼着,随时准备举手。另一位志愿者告诉我,有一个孩子看上去快哭了。我们临时打算叫他起来回答一个问题,把最后的奖品发给他。可是点到他的方向,他前面的一个男孩哭哭啼啼地站起来了。这下,后面的男孩彻底哭起来了。我们真是毫无头绪。前面的男孩儿埋怨地瞅着后面的男孩,但好久都不说话,最后只是一句:“你不能这样啦!”后面的男孩儿也不甘示弱:“我怎么了?”我能讲清楚PPT的条理,却断不清孩子们之间的官司。这个局面,只能靠班主任帮我们善后了。

    提问环节,那个在最后一排随心所欲、起起坐坐的男孩儿举手了。

    “我妈总是觉得我什么都不好,总是骂我……”

    他的女同桌插嘴:“其实就是有那种攀比心呢!”

    “她经常说谁谁讲了孩子不骂不成器。我就说:‘那孔子还说因材施教呢,你为什么不听?’”

    “首先,没有父母不爱孩子的。她这么做也因为期待。不过打骂的教育方式肯定不对。”

    “我就想不明白,我姥姥当时为什么爱拿我妈撒气……”

    “老一辈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呢。”女孩子叹气。

    “清北生也不是打骂出来的,还是要靠自律。你要看看她这么做是要你达到什么目的,你就是要证明她不用这种错误的手段,你一样能做得很好……有问题,尽量好好沟通,不要用那种顶牛的方式。”

    “要沟通呢。”女孩子在旁边附和着。

    “平时多学习别人身上的优点,但是学具体的方面,不要很生硬地简单比较谁好谁不好……”

    他点点头,思忖片刻,又抬头望我。我感觉他正要开口,我却被叫出了教室,我们要集合了。

    我总在想,那个记不清相貌也不知道名字的男孩,最后想问的是什么问题呢?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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