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小说·中）

    （接上期）

    黑夜总会过去，清晨总会到来，公鸡鸣唱清晨之歌，鸟儿高飞去觅食。山里的孩子也早早走过崎岖的山路，跨过山与山之间胆战心惊的吊桥，带着懵懂和渴望来到学校。

    林梓泽和其他两个负责人老师带着孩子们来到学校，这里的学校属于小学，孩子有年龄大的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照顾的，也有调皮捣蛋的带着一群小孩子闹着要老师玩游戏的，也有的孩子沉默不语，小小的身躯承受了很多东西。

    沐子早上起来的时候，高原反应已经缓解，她早早洗漱，换上白色的短袖和深蓝的长裙。因为她教的是小学语文，她要带着孩子们读课文，所以她比孩子们早一点来到教室。

    在沐子发呆许久后，才等来了齐步走来的孩子们，孩子们各就各位，井然有序。孩子们大多数都穿着陈旧的衣服，衣服洗得发白，黑红的皮肤是大自然的赠礼。他们笑容纯真，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头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沐子先让他们坐下，再布置今天要读的课文，孩子们童声高昂，稚嫩的声音与山中鸟儿的清鸣交织成一曲美妙的音乐。

    然而这一切被一个头发杂乱、衣着不整的小孩子生硬地打断了，他说：“我们想出去玩！”

    童声突然中止，一双双眼睛看着沐子。沐子有点慌乱，但她还是强行镇定下来，她说：“小朋友，现在是早读时间，我们先读书，等我们读完书之后再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小孩子不依不饶，他开始急了，带着浓重的口音说：“你是新老师，那你就应该和之前的老师不一样，让我们玩不好吗？我们假期来补课可不是为了只读书的！而且让我们玩一次两次，有什么关系！”

    沐子一知半解地听了个大概，她说：“我们读书是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呀，而且只有读书以后才会更快乐地玩耍，既然你说玩一次两次没有所谓，那为什么读书读一次两次不能无所谓呢？”

    小孩子疑惑了一下，只好耍赖说：“反正你说的是不对的！我不读了！”然后摔门而去。

    沐子愣住了，恰好林梓泽和其他两个支教老师一同来到这里检查志愿者的教学情况，才给她解围。

    林梓泽看这种情形也不生气，他的语调和平时的不一样，格外温和、轻柔：“孩子们，这位老师虽然是新来的老师，但读书是我们每一天的任务，先读书。我们可以把玩耍时间和读书时间调转到早上来，但是这样下午就没办法玩耍了，你们想这样吗？”

    孩子们抬起小小的脑袋，异口同声地大声说：“不想！”

    林梓泽赞许地点点头，他的眼睛微微转动，注视着班级上所有的学生，不落下任何一个学生，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既然我们下定决心要在假期来补习，那我们就要劳逸结合，好好学习，接下来好好读书，好吗？”

    不出意料的是孩子们大声说“好”，出乎意料的是课后林梓泽找沐子谈话。作为负责人之一，他不仅要教育孩子，也要留意志愿者的教学工作，他很忙却又不得不抽出这些时间来谈话，对此，沐子是很愧疚的。

    林梓泽带着沐子在教室外的台阶坐下了，不仅方便谈话也可以看顾孩子们，以免孩子们在课外活动中受伤。

    他注视着孩子们嬉闹的身影，眼中闪烁着沐子看不懂的神色，等到她在山上度过一个月后，她渐渐明白这种神色意味着什么——是把对孩子们的教育当作终生的事业、自己和孩子们父母的骄傲、国家的未来。他说：“沐子，其实你初来乍到，遇到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希望不要因此而打击你对支教的热情。”他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沐子——这个年轻的支教志愿者，认真地说：“其实当你真的走上支教的路途，你就会发现把孩子们形容得很像天使或者是可怜的被拯救者的想法，是很理想化和不切实际的。我们志愿者需要适应学生，需要调整心态，不要因此而产生落差，更不要因此而离开。”沐子点点头。“前年有一个志愿者，因为和孩子们产生争执，心里有落差，更忍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就离开了。”

    语毕，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风轻轻吹过教室门前的榕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很棒的女孩子，你只是经验不足，很少与孩子们相处。孩子们的心其实很敏感，就像刚刚那个孩子，他叫跳跳，他的父母都去外省打工了，一年才回来一次。他是爷爷奶奶照顾长大的，最近他的爷爷生病了，奶奶忙于照顾爷爷，忽视了他。他心里委屈，希望得到照顾和关注，所以才会打断你，而且他年纪尚小，不明白读书意味着什么。”

    林梓泽轻轻地挥了挥手，和向他招手的小女孩儿打招呼。小女孩儿得到回应，给予他们一个灿烂天真的笑容，她拿着一朵花往操场那边跑去了。

    沐子看着小女孩儿，以笑容回应，转头问林梓泽， “林队长，那我应该怎么样做？”

    林梓泽笑了笑，说：“可以给予这个孩子一定的关注和照顾。”看沐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林梓泽也不大在意，不经意地提醒一句，“对了，跳跳喜欢待在操场旁边的小沙堆那里，你可以去找他。孩子们这里有我看着，不用担心。”

    “好，谢谢队长，那我去找跳跳了。”

    沐子走过密布青黄色的沙地，细细小小的草微微扎向行人脚踝；走过砖红色的橡胶跑道，灰尘肆意飞扬，微微让人嗓子发痒。终于走到脚印密布的小沙堆，小沙堆在太阳的照耀下倾斜出一道阴影。跳跳小小的身躯蜷曲起来，用小手抱住自己的腿，把头放在膝盖上，静静地坐着。

    沐子走到跳跳的身边。

    现在的她认真地注视着跳跳，低声问：“老师可以坐下吗？”

    跳跳从鼻子里低声哼叫一声，以示应答，只是这小小的脑袋始终没有抬起来，但细心的沐子发现，他膝盖部分的裤子有一层层的水迹，部分已然干了，像是一朵花瓣重重叠叠的花，又像是其他的东西，让人看不清又捉摸不透。

    沐子顺势坐下，她说：“跳跳，现在是课下活动时间，我们一起和同学们去玩吧，好吗？”

    跳跳的声音闷闷地传出，“不……用了，我……不去了。”

    “那老师也不去了，老师给跳跳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儿，他叫小王子，他居住在一颗和一间房子差不多大的小行星上，有一天一粒玫瑰种子飘落在他的星球上生根发芽。”听到感兴趣的东西，跳跳虽然没有抬起头，但却露出一只耳朵朝向沐子。沐子无声笑了，继续说：“小王子从未见过玫瑰花，他很爱惜这朵玫瑰花，然而因为这朵玫瑰花很骄傲，让小王子无法理解，所以小王子离开这颗星球，先后拜访不同的星球，最后到达地球，他刚好来到我们地球的撒哈拉沙漠。”沐子停顿了一下，告诉跳跳，“撒哈拉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在非洲的北部，如果跳跳想了解的话，老师讲完这个故事再告诉你好不好？”

    跳跳“嗯”了一声。

    “他先是遇到一条毒蛇，但因为小王子心地善良，所以毒蛇没有咬他。后来他遇到了一只小狐狸，和他成了朋友，小狐狸告诉小王子一个秘密，它说本质的东西是用眼睛看不见的，只能用心去看。正因为小王子为他的玫瑰花费时间，才让那朵玫瑰变得如此独一无二，如此珍贵和重要。再后来小王子因为思念家乡，回到他自己的星球。跳跳，老师想问你，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呀？”

    跳跳的呼吸声在沐子讲述故事的时候慢慢变得平和，他抬起小小的脑袋，眼睛还有没来得及拭干的泪水，如一汪清泉倒映沐子的脸。他说：“那小王子的父母呢？为什么不能和小王子一起呢？”

    沐子打起精神回答跳跳的问题。她说：“不好意思，老师漏了讲这部分内容，谢谢跳跳提醒。小王子的父母是为了寻找小王子居住的星球的能源，所以离开了星球。他的父母其实很爱小王子，可是如果小王子的父母不寻找东西来支撑这个星球的话，小王子就会没有地方居住了，就像玫瑰花对于小王子来说是很独特的存在，小王子对于他的父母也是很独特的存在呢。”

    跳跳听后，天真地笑了，黑黑的小脸上，露出了整齐的牙齿，还露出了被蛀得发黑的小虎牙，红彤彤的小脸蛋下，甜甜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们，因为小王子很善良所以毒蛇不咬他，我们要善良，俗话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善事不因为它琐碎而不去做，对于恶事不因为它危害性不大而去做。”沐子看着跳跳，跳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沐子发现跳跳其实很乖，其实他只是有点骄傲，不知道怎么去述说自己的想法，她要好好关心跳跳。

    “这个故事还想告诉我们，生活中有很多东西都需要我们用心去体会，就像小王子的父母离开小王子就不一定是不爱小王子，他们为了星球的存亡而离开小王子；小王子离开自己的星球也不一定是不爱玫瑰花了，只是他还不明白自己对玫瑰花的想法，等到小王子遇到小狐狸和更多的玫瑰花，他才明白原来那朵玫瑰花在他的心中是独一无二，而他很爱这朵玫瑰花。”沐子说完，自己心中也有些唏嘘，一时之间，思绪如同海浪，涨潮时纷飞，退潮时下沉。

    “那小狐狸呢？是不是小狐狸并没有那么重要？”跳跳已经陷入故事当中，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执着和疑惑。

    “因为小王子在玫瑰花身上花费的时间更长，而小狐狸与小王子的相识时间并不算长，再者，我们都不是小王子本身，又怎么知道小王子他的真实想法呢？如果跳跳对这个故事感兴趣，可以看更多的书，从我们的书中寻找答案，这个世界其实很大，有雪山、有高原、有湖泊，老师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老师的家乡就在一个沿海省份，我们那里地势低平……”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宋宝颖

广州理工学院学生 李诗韵（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