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双桨梦中云,小横陈。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翠禽啼一春。”
他的父亲是地主,而到了他,家道已然中落,自然无纨绔之气,朴实无华、淳朴善耕。那时别人家种小麦,他家种花生玉米;别人家吃白面,他家吃玉米面。
我关于他的记忆,更多的是拉奏的二胡。
那时我还年幼,年幼到记不清时岁,但有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那已是春天,青砖黛瓦已吐出嫩苔,不规则的砖块点缀在古朴的农家小院里。杜仲树缀上了新绿,俨然仙境之物;梧桐也已点满了钟磬般的小花。爷爷搬了一个小木椅,庄严地面向北方,毛发稀松,应是付与了岁月,苍老之中,只有那深邃的眼神能显出他的气魄。
他拉了一曲《二泉映月》,虽少几分阿炳之哀怨,却多出些许希望。“丝声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我不明白爷爷的志是什么,也许他是想从那奚琴中告诉我什么吧。我坐在低矮的台阶上,仰起无知的脸看着他,看着南方。他又拉了一曲《烛影摇红》,比前一首欢快多了。他那粗糙的手换着弦位,就像展翅翙翙而飞的大雁重拾生机。天高云淡,暖燕啄泥。其中烛影摇曳,若翩然之舞姿,如莺啼绕林间,如鸟吟密丝旁。忽而一阵微风袭来,爷爷又偷换了曲目。似迷途之雁,似哀婉之泣,后三段又略有看透红尘之感,原是《病中吟》,那爷爷想吟的到底是什么?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还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数年之后,我才明白,他想吟的是“嗟乎,时运不齐,命运多舛。胜地不常,盛筵难再”。
后来,我翻阅了许多书,明白了爷爷奏乐循礼,亦仁亦义。《烛影摇红》也真是一个舞曲。爷爷出生于新中国成立之前,逝世于中国繁荣昌盛之时。他与奶奶是标准的“一巢生四儿”,四儿又繁衍出“八子”,但却无一继承其二胡,这或许便是他的孤独吧,是文人的沉默与孤独。那二胡早已随他入了土!我终究寻得了他的背影,他就在我记忆最深处,我不会再让他孤独。
宫商角徵羽,五音再起时。愁云独踌躇,哀乐未断绝。
桐华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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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交通大学学生 习毓琪(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