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小说·下）

    (接上期）

    “队长，送我们到这里就好了，谢谢您！”4个年轻人挥别林梓泽和其他两位老师。这一个月，从一开始的慌张混乱到后来的沉稳镇定，一切都多亏了3位老师。在其他4个人乃至其他志愿者茫然之时，他们却总有答案，就像航行中的指南针、路途中的小路灯、旅途中的指示牌，牵引着所有的志愿者，而曾经也有一群志愿者牵引着他们，代代相传的背后，是将心比心、是温暖的善意。

    回程的山路已不如启程之时那般艰难，旅途算得上轻松和愉快，难得的是4人都沉默着不忍离别。虽然4个人曾有过争吵，但彼此都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是赵明伦，之前的他，对于学历隐隐约约带有一定的偏见，但在这次旅途中，他看到了沐子自身的能力，她天真却不固守己见，没有“低学历”的破瓶子破摔和自我轻视，也没有对“高学历”的敌视，深夜备课之后还看上一会儿书；而他自己在和孩子的相处中也发现自己对孩子的想法有偏差。可喜可贺的是，赵明伦他终于逐步开始熟练地清洁餐具和生火了，虽然尚且未能做饭，但对于原来的他已经是很大进步了，当然，因此他也被谢轩取笑了很久。

    看似大大咧咧，说话极有条理的东北汉子谢轩，其实也有自己的困惑和苦恼，曾经的他在团队里担任过领导，但效果不佳甚至最后不欢而散，而此次，他找到了自己在上一个团队中和队友相处不好的原因，也明白作为领导者更应该做什么。谢轩的厨艺有了进步，通过食物更多地加深友谊，寄托情感。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喜爱玩手游的他对手游有了新看法。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林队长那么严肃的神色，第一次还是在林队长听闻孩子们谈论志愿者谈恋爱的时候。那天，林队长的脸色凛如冰霜，没有人知道他和那两个志愿者说了什么。只记得那天以后，队伍里少了那两个人的身影。不过话说回来，那天的起因是他忍不住在孩子进行课后活动的时候，让赵明伦帮他把风，玩了一局游戏，刚好被林队长发现。林队长的脸色和第一次那样严肃，他说在宿舍怎么样是谢轩自己的事情，可是在教室里，在孩子们面前就要有老师的样子，哪怕是赵明伦帮忙把风，但万一让孩子们看见了呢。山里的孩子淳朴，手游有可能给他们带来不好的影响。林队长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希望这种情况下次不要出现。从那以后，就是在宿舍，在朋友和同学的呼唤下，他也极少会玩手游，反而静下心来看了两本书，整个人的思维也开阔了不少。

    张月月虽然曾经参加过支教活动，然而基金会每次调配都是不一样的，对于离开这里的孩子她很不舍，却不会再像上一次一样只是哭，宣泄给孩子们更多的情绪。现在的她还在求学期间，她想下一次毕业后还要再来。

    沐子这次也学会了很多，她想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和赵明伦吵架，其实自己也并没有自己所想得那么坦然和释怀。高考的失败如同镶刻在她的灵魂里，无论是和本科学生交谈来往之时，还是夜深梦回之时，她都没有忘记自己只是一个专科生。她只是把与高考相关的东西都屏蔽不看，让自己用更多的忙碌来躲避这种失意和不甘。她在这次和其他3个同伴的交流中也克服了自己对学历的执着看法，不再那么在意别人对专科学历的看法，即便还记得刻骨铭心的失败，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当下，去创造更好的未来。此外，她总想起那个小孩子——跳跳，他是很多家庭的缩影。跳跳一蹦一蹦地在小沙堆告诉敏敏和小黑他的父母要回家的时候，那个情景和那个笑容让她难以忘怀。

    沐子的思绪翩飞，像飘远的蒲公英，再也收不回来。

    那是来到山里的第二天，作为支教志愿者要去接孩子们来学校上学。一路上志愿者们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有的志愿者问林队长，路上有没有之前网上传出的铁索桥或天梯，当林队长有点无奈地回应志愿者说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慌了。她很快就看见了一座桥，说是桥也不符合实际，准确来说应该叫“天梯”。红褐色的钢管制成楼梯状，只容许一人通过。楼梯一直朝下延伸，下面是茂密的杂草和零碎的石头，但定睛一看，由于太高，她把植被看成杂草，把大石头看成碎小的石头，再看向远处，队伍前面的志愿者们在林队长的带领下过桥。红褐色的铁索桥连接山与山之间，桥梁竖列由五六根铁索制成，横列由数十条铁索制成，可以看出本来是网状的桥。由于历史久远，有些铁索挣脱开来，给过桥增加了难度。只见那个男生左手和右手扯住粗粗的铁索，右脚踩住那条挣开的铁索，左脚小心翼翼地踩住同一条铁索，和马戏团的表演高空走钢丝差不多，只是此钢丝非彼钢丝，粗细不一罢了。虽然没看到他的神情，但是他浑身发抖的背影出卖了他。铁索桥下面是几块比他体积还大的大石头错杂分布，迅猛的河流不顾大石头的阻拦，生机勃勃地奔向远方。

    那时候看着他们过桥，她就已经很害怕了。轮到她自己的时候，赵明伦和谢轩不恐高，由谢轩照顾张月月，赵明伦则不计前嫌地走在后面照顾她。赵明伦喊了她很久，嗓子渐渐发哑，她都迟迟不敢下去。她看着下面的一切都觉得呼吸急促，双眼发昏，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血液流动的声音也格外地清晰。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走在队伍最后面了，她的心里也暗暗发急，如果不赶上队伍，那就要整个队伍的人都等她，还要耽误孩子们的早读时间。可是一看下面，再看看那道桥，就手心冒汗发冷，小腿微微发抖。赵明伦看到这种情形，开导她说：“现在不要看下面，也不要看桥具体的样子，看一下远方的景色，你看，很快就要日出了，好不好看？”

    天空深蓝，橘红色染红了地平线附近，隐隐约约有什么呼之欲出。晨风吹过，清新自然。视线下移，远处的林队长及两位老师眼中有急切之意，却不出声催促，和其他的志愿者一起大声鼓励她走过来。

    紧张不安的心里注入一点温暖的力量，接下来，发冷的手脚渐渐有了温度。

    “你拉着我的手，你看准钢管，我们一步一步下去。”她硬着头皮，握住走在前面的赵明伦伸出的手，他的手干燥温暖。她下天梯的时候，天梯的楼梯不过是两根钢管，虽然两根钢管之间距离接近，但无法在上面站稳，一时鞋底开滑，险些摔下，还好赵明伦走得很平稳，手也抓得平稳，这种平稳渐渐传达给她。当他们两个走到大家身边的时候，大家都给予她雷鸣般的掌声和善意温暖的微笑。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走过可怕的天梯和铁索桥，手脚暖洋洋的，还出了一身汗。而这都是她的队友、朋友们的功劳，也是孩子们的功劳，他们每天都踏过天梯、穿过铁索桥、跨过吊桥，作为孩子们的老师，如果自己不自信一点，勇敢一点怎么教孩子们呢？

    再走到一座吊桥时，她已经不再那么害怕了，那座吊桥下有茂密的树木和沐子说不出名字的植物。由于太深，再往下竟是看不到了，宛若一个黑色的大洞，张开它的大嘴吞噬过桥的人们。而这一次，她坦然走过，远方的太阳、远方的云朵、远方的植物，遥远却很靠近。她跨越吊桥、河流、高山走到孩子身边，也走到志同道合的队友身边，更走到理想中的自己身边。

    这一个月除了接送孩子们的时候，她和其他三人都在山上。由于山上地形复杂，人生地不熟，他们都不想给基金会及林队长几人添麻烦，也没有出去。晴朗的时候她会静候日出日落，雨天的时候沐子会听雨声，看乌云，枯燥的山村生活也显得有了几分归隐的气息。

    在这里生活恬然自得，但她也没有忘记思考。

    在来这里之前更多的时候她总在想短期支教是不是真的像网上的舆论说的那般毫无意义？但来到这里度过一个月之后，她发现短期支教从来都是有意义的，不仅对于孩子，对于她自己也如此。让她难以忘记的还有3个同伴以及很多志愿者，他们来到这里坚持一个月就足以让人敬佩，而他们平时对她的帮助，点点滴滴早已汇聚成汪洋大海。

    沐子曾经觉得自己就是最黯淡的星星。起初，她只是想要用黯淡的星光去照亮别人，但在后来她发现原来每一颗星星本身并不会发光，却都可以反射太阳的光，而当星星更多地吸收能量，就可以反射更多的光亮。也许沐子现在还是那颗黯淡的星星，但是一想到这颗黯淡的星星也曾照亮别人，也曾接触过太阳，也曾反射自己的能量。她就觉得做一个善良的公民的意义、参加支教的意义、做志愿者的意义大都如此吧。

    4个年轻人下山后，走向车站，车站人来人往，有的人急着回家，有的人急着过来，有的人原地等待。他们各自走向不同的车厢，但他们都坚信他们一定会再次见面。因为每一颗看似不起眼、黯淡的星星只有聚集在一起才会吸收更多的能量，才会有更多的能量反射出来，才会照亮别人，照亮更多的人。

    今天天气晴朗，晚上应该有星星。

    责任编辑：宋宝颖

广州理工学院学生 李诗韵（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