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娘亲（散文）

    娘没读过一天书，十来岁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没读过书，不等于没文化，这是我对娘的总体评价。因为，她终生都在学习。

    娘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心算、口算能力。没读过书的她，完全不按计算口诀及相关规则的套路计算，而是按她自己的拆解方法，嘴里念叨着现有数据，就把一组需要的数据计算出来了。相对复杂也曾最常用的计算，当数织布。多少布多少线，各样颜色的线各需要多少，从纺线之初到做好经线纬线“安（装）（织）机”，贯穿织布每个环节的全程都需要计算。至于其他出售农产品的计算，那些图谋着坑骗乡邻的贩子，遇到娘，不用算他们也是失算了。

    很多次想学习娘“不按套路”的计算方法，最后还是没能学会。

    离乡后差不多每年都要回乡下老家探亲。每年探亲时，最不耐烦的就是总有邻居在吃饭或快要睡觉时，还推门来找娘，让她给算算丢失的什么东西还能找回来吗？娘会立即放下碗筷或手里正做的事情，用一截硬木棒在地上画起了一组竖道和圆圈，嘴里念念有词地按农历日子及相关依据数着，然后告诉来人，抓紧找，你家的大肥猪或小花猫还能找到。或，你家丢的什么什么，够戗能找到，实在不甘心就再找找试试，应该是没用……

    我是辩证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娘的卜卦寻物，总觉得娘“蒙人”的重点是：不要放弃，再认真找一找，应该能够找到。二弟却说：娘一从不收费，二没失误过，何来蒙人？到底是不是科学，解释不清，只能暂且存疑。但这是娘作为能人的边缘技能之一，倒也没错。

    在乡下老家，播种季节总有人无意间将一些拌过农药的多余种子，抛撒在了田间地头和街头巷尾。鸡吃了毒种子，只能眼睁睁地死掉。后来，娘学会了给中毒的鸡动手术洗胃：切开鸡嗉子，取出毒种子，对嗉囊认真清洗，然后装进适量的干净粮食，缝合。整个过程不能拖泥带水，得干净利索，任何一个步骤的缺失或失误，还是有可能看着中毒的鸡毙命。娘的这项技能，多年来救活了自己家及邻家数以百计的鸡。

    除了给鸡洗胃，娘还学会了给猫狗打针。村里没有兽医，猫狗生病了往往是任其自生自灭。娘就利用去兽医站的机会，虚心向人家请教，学会了辨别猫狗一些常见病及打针用药的方法，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一次救活了猫狗，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活了不少猫狗，当然也是义务的。

    进城之前的几年，娘还学会了嫁接花树、果树，把一个不小的院子，操持成了综合性的花果园。其中，一棵桃树上能开出三种颜色的桃花，使我每年最喜欢在桃花盛开时节回乡探亲。而进城多年来，娘最牵挂的是老家院子里那棵黑枣树嫁接成的柿子树，那是她嫁接成活的第一棵果树。

    进城生活后，娘在无所事事中学了十字绣。以前，她是用一针一线堆着各色丝线绣花的，速度比较慢。跟着电视上的相关节目学习，她很快就掌握了十字绣技巧，并且绣速很快。家里的旧衣服，被她改成了各种座垫及小挂件，绣上各式各样的图案。后来，实在没地方摆放那些作品后，娘就开始绣鞋垫了。娘每天认真地绣制鞋垫，看电视成了听电视，有朋友来家里，娘也会大方地将鞋垫送给人家。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娘竟然绣了300多双鞋垫！此事被朋友发到朋友圈之后，娘的鞋垫很快就被人上门抢购一空。她的手里，在进城定居之后，第一次有了自己用双手挣到的几千元“巨款”。那些日子，娘相当开心，她给儿孙们买这买那，大方得很……她很有成就感地感慨：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用双手挣钱。

    有次夸赞双胞胎小外甥“小能豆儿”，突然联想到他们身边的姥姥，脱口感慨：原来有个“老能豆儿”作智力支持。娘不喜欢亲人夸赞，可还是很认真地说：什么能不能、豆不豆的，只要动手，就有可能，再能的人不动手永远不能。

    娘还更长远地感慨了几句，在乡下那么艰难的生活环境里，在他人多在饿肚子时，能让你们兄弟姐妹没饿肚子；在他人饭食少盐寡醋时，能让你们有像样的饭菜，当娘的不“能”，能行吗？

    责任编辑：谢宛霏

崔永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