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一定觉得奇怪,风怎么会有影子呢?
风应当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拦她,她轻点着牵引的步子,嘴角哼着悠扬的旋律,拂过山峰与溪流,溜过树海和人群,无论是灯火辉煌的厅堂,还是无人问津的街角,她都能翩翩起舞。总之,她不该因沾染上尘世的污浊,而显现颜色,她应当是一张透明的纸,是忽而飞上穹野的草帽,是少女匆忙遮蔽的裙摆。
可其实,风也是有影子的。
因为她拥有两种模样,其中一种是顽皮而轻盈的,像清澈的水,捧起挥洒间涌现纯白的骨骼,离散又聚合,成一双纤细的手,点入人的天灵,轻柔抚慰你的疲惫,融进四肢百骸,抽离时如滴落湖泊的波纹,泛开涟漪,似游于水平面的花朵,为山河增添一抹秀色。
我时常如稻草人一般立着,任凭四季的风沐浴我的周身。她逗弄我的头发,舒缓我的肌肤,却不忍压弯我的脊梁,然后静静地走了,继续她的旅行,是一个羞于告别的朋友。
而她的另一面,是敏感而狂躁的,是被惊扰的安眠,携带着不解的震怒。都说蝴蝶扇动翅膀,能掀起远方的一场暴风,是的,风本自由无暇,奈何却被那些经历破茧之痛的蝶儿,还有不知被谁所杀死的知更鸟的怨恨,欺骗利用,煽风点火,狐假虎威。于是温柔的风也愤怒了,我想无论是谁被伤害得久了,都会忍无可忍地展现另一面。
这时候的我,也只能藏起来,我不必看窗外或是远方,也依然能听到她的哭喊,我翻遍中外典籍,穷尽所能想到的良谋,希望能找到使她平静的方法。
风开始带有毁灭性了,无形的翅膀旋转吞噬,开启深渊般的漩涡,吸尽日月星光,席卷所有的摇摆、犹豫和脆弱,尘沙作她战袍,龙吟昂首高歌。她像一个悲壮的战士,已经被逼到了死角,策马持枪鏖战,声嘶力竭厮杀,却不知敌人是谁,摧毁所见的一切,却只得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自我。
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曾经你是那样的欢快而畅乐,可你依然只是笑着,看我,用你噙满泪水的瞳孔,赤裸你猩红交错的躯体和脉搏。
然后我站立的地面陷落,空间粉碎成无数片晶菱,光华片片,反射出你的两面。我在无尽的跌落中却并未感到你离我远去,仿佛一个循环往复的环。我落着落着,却跌进了你的怀中,你一如初见的温柔,仿佛从未变过。
于是我也转身,像你拥抱我一样地抱着你。我想我理解了,那个不同的风格,是你的影子,却仍然是你。凡事都有两面性,风也一样,如同太极之圆,当风轻柔之刻,狂暴便幻化为影静伏其中,当风狂暴之时,轻柔便翘首盼思以待黎明。
风与影总是交相辉映,风的升腾代表影的坠落,风的沉默衬托影的高歌,他们是永远相反的朋友,唇齿相依却无法彼此认可,但同样炙热,刎颈交结,一同描绘时光的长河。
而风,她确实是自由的,自由到无法被单一地定义,因为奇思妙想的人儿总会为她冠以更新、更美的名目,剪刀、送别,甚至是千古的英豪。
陌生的朋友啊,你的忧思和烦绪也可悄悄地对风诉说,她包容世间万物却不失人间本色,她只会传递你的祝福,是的,她一定有无形的翅膀,否则怎能挣脱泥土的笨拙。
于是我挣脱了她的怀抱,告诉她,你该走了。
请自由地飞吧,飞到城市的繁华间,飞到巷子的幽深里,见证路边百花的盛放,擦干道旁古树的泪水,激起大海的浪花洒向天空,让雄鹰携带着象征文明的露珠,搭上风的桥梁,向更远更远的宇宙广播。
你或许要告诉我,宇宙里是没有风的,也没有鸟飞得上去。不,你又忘了,我的朋友,风没有具体形态,却有无形之翼,并且还有影子陪伴着她,那尘世的万水千山中,自有你和我对她深情的寄托,那光辉璀璨的星河里,自会流传起风和影的传说。
见习编辑:郑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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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泽鹏(2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