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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2月0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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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袋鸡蛋(散文)

广州新华学院学生 邱小柔(20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2月06日   10 版)

    视觉中国 供图

    当我感到那份爱渐渐模糊的时候,奶奶提了一袋子鸡蛋来找我。

    我忘记自己是被谁带大的,身边亲近的人都说他们曾带过我一段时间,我感觉也是如此,没有谁是长期带我的。

    这里也包括了我的奶奶。

    小的时候,奶奶是“重小轻大”的。

    弟弟出生以后,不懂事的他总喜欢和我争夺一切,拿着遥控器换掉我喜欢的电视节目,野蛮地抢走我喜欢的玩具车,我还要天天追着他给他喂饭吃,哪怕仅仅是他做错了事情,我也要挨一顿骂。

    奶奶总听不见我的声音。有时候我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着,鼻涕眼泪拼命往下流,弟弟还是一脸无辜地说我欺负他。奶奶只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对我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就不知道谦让一下他吗?他是你的弟弟啊!”再转过身对我弟弟说:“你姐姐不听话,中午不给她吃饭。”我继续哭啊哭,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不听话,所有人都会把我的哭声当笑话。

    有时候我也会有反抗,在气头上又不知道要怎么做的时候,我就把奶奶放在楼梯间的鞋子一双一双地来回搬运,全部都丢在家门口外。扔完鞋子之后,再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弄乱。最后一步,我就要背上我红色的小书包离家出走了。奶奶会生气,接着骂我不听话、不懂事,慢慢地,家里面那个脾气最暴躁的小孩非我莫属了。

    只是,哪怕在小时候那么被区别对待的情况下,我一直都相信着奶奶对每一个孩子的爱都是平等的。

    和奶奶相处最久的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是我读初中时。堂姐上高中,弟弟们上小学,都和我不在同一个地方,只有我和奶奶在家中。新家建好需要有人守夜看房子,这就是我和奶奶的工作了。

    新家里面有个大大的电视,有个新闻节目是讲粤语的,所以我每次都会和奶奶坐在大大的电视机面前,给她“翻译”每一天的新闻,有时候弟弟回来了,也会给奶奶“翻译”,奶奶都很高兴。

    那段时间,奶奶迷恋上一种骗人的机器,机器厂家宣传说,只要坐在机器上面,就可以缓解大部分的疾病。奶奶毫无条件地相信了,于是每天清晨五六点就匆匆忙忙拿上小包,走路去体验。或许是心理作用,奶奶说她觉得自己健康了很多。

    奶奶每天出门很早,天还是黑漆漆的。我是胆小鬼,害怕一个人待在那诺大的房间里面,于是我就会打开电视,调到播放《急诊室故事》的频道,盖上厚厚的毛毯,垫上高高的枕头,等奶奶回家。天完全亮了之后,大门有动静了,一定是奶奶回来了。她有时候会带着红糖糕回来,作为我的早餐,有时候会回来煮面给我吃,我就这样一直被照顾着。

    那是我最强烈地感受到奶奶的爱的时光。

    长大之后,我和奶奶便不住一起了,彼此之间的交流也少了很多,只靠偶尔的见面联络着。

    过年的时候,我偶然间听爸爸和弟弟说,奶奶给了他100元的上学红包,让他要好好保存起来。

    后来奶奶也给了我一个红包,因为我听到了之前那一番对话,我迫不及待打开我的红包,里面是一张十元钞票。

    其实我并不在乎红包的数目多少,只是我不想要回到过去,我想要的,是公平就好了。其实,我有点失望。

    放假时我偶尔会到奶奶家和她玩。那天她让弟弟拨打我堂姐的电话,想问问她最近怎么样,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打电话回来,什么时候回家。我上学之后也很少拨打奶奶的电话,但她从没有对我有过这样的询问。其实,我有点难过。

    一些点滴发生的小事,会让我对这份爱渐渐模糊。可当它快要完全模糊之际,奶奶提着一袋子鸡蛋来找我了。

    那天家族里聚餐,吃完饭,我和妈妈准备回去,快出发时奶奶来找我们。她问我,她家里有几个鸡蛋,要不拿去学校吃。我一开始想说不用,学校里面可以买得到,但最后还是顺着奶奶的意思说,晚点去她家里拿。

    回到家之后我准备午睡,快要睡着时,奶奶推开我的房门走了进来。

    我有点意外,因为奶奶是不经常来的,她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推脱不来。那天碰巧太阳很大,温度很高,奶奶提着用饼干盒装着的鸡蛋来找我。我坐起来问奶奶:“这么热怎么来了。”奶奶笑着说:“事情没做完,心里不安稳,我怕你拿不好容易弄碎鸡蛋,就拿来给你。”

    “睡觉了吗?”我问。

    “没有。”奶奶说。

    “过来一起睡会儿吧。”

    以前我都是窝在奶奶的胳膊底下睡,现在和奶奶睡觉,发现她很瘦小,只剩下皮包骨。

    我到处找话题聊着,我问她堂姐是不是去旅游了,奶奶说是啊,过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走走也好,到处看看,见识才广。”

    我们聊着聊着,一会儿扯到东,一会儿扯到西。

    奶奶要回去了,准备推门的时候,又露出烦恼的表情,和我说忘记带钱了,不知道我有没有钱买菜。

    奶奶怎么会有钱呢,奶奶只是靠着自己薄弱的养老金省着过日子,但她还是会想着,把自己有的给我。

    我以为奶奶带来的鸡蛋是六七个,但是打开袋子一看,底下的鸡蛋被码得整整齐齐,纸巾填满了其中的缝隙,是三五层。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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