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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于我而言，此生有两次思索人生的时候，一次是零点的漆夜里，一次是奔驰的火车车厢内。
出城区后轨道渐渐远去，从驰上一块小高坡的那刻起便能看见矮房、青田或是些低浅枯黄的灌木，星罗棋布地铺落到一块儿，有些则略显得簇拥。我们的列车就像一座浮岛，从湘江的桥上驰去，直到几只落单雁儿不见，直到错过云际那畔的长沙城，直到别过人生，风景才真正远逝了。
大多数时间，孤寂从陌生的视角里油然而生。下午的天，阴了半张脸。狭长的道，人们如火柴般地放置在座上，略显乏味。
这时候突然从座位边上伸出只脚，伸了个懒腰。啊！总叫人不习惯。人群中有人左晃下右晃下似睡非睡的，有五六个青年凑一桌斗地主的，有抱两个书包戴卫衣帽子似一只猫趴着就睡的，有谈生意伸着手来回比画的，有堆在两车之间通道掩着面抽烟的，还有中了500万大奖激动得跳了起来的——做梦可真叫人疯狂。
他们当中，有学生、工人、职员、店员、领导，还有依偎的伴侣，亦或是年过半百的夫妻。
他们会在某一时刻注视同一个地方，那便是播报栏红字刷过时。可对于我这个常坐火车，甚至把火车当半个家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无聊的、不值得关注的事。
对于这个“家”，我提不上有多喜欢。往年一次春返便有万种归乡的思情，寒冬的风渺无虚影，仿佛只讲述一个道理：这世上一切都在历经一次大变。至少南方的景在未经历雪光前，哪儿都是一片湿冷的洼地，哪儿都是一片残象。路过常德也是，长沙也是，永州也是，到自己的家门口永州一瞧也是。景色一帧一帧地放映出来，心也像浸上了一道水渍。
我仿佛看到了刘禹锡、柳宗元的影子。柳宗元是到过永州的，其诗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立寒江雪。”当代有人揣摩他将千、万、孤、独字藏于诗头，让别人以一种意外的方式察觉到他生活孤苦的状况。
你便看到，人生这卷胶卷这么长，仿佛是从车窗上中裁下来的；如今我想在窗上贴个窗花，增些趣味，这何不是个美的想法？
暂且把旧事搁下，到车厢头可以冲一杯浓郁的咖啡或茶。莫要计较这条窄道，你须像避开泥泞的水洼一样跨步走去。在人群中穿梭，会路过一家人，别撞了小孩，也别踢了他的心爱的皮球，不然他的母亲就要匍匐着身子没收这件麻烦的玩意儿。
他们戴着褐色的方巾花帽，绣有各种精美的花纹，那被称为“多帕”。男人腰圆臂粗，身穿一件“袷袢”，用长方巾扎腰，最显眼的莫过于宽大的脸庞和那又黑又硬的胡子。而女人则是棕发异瞳，一件宽袖的连衣裙上套黑色的对襟背心，仿佛饰有古老的语言文字。他们的融洽给予了旅程一丝温情。
长期以来，四通八达的铁路，打破了地域的阻隔，也让人大起胆来了——世上总有对远方好奇的驴友。尽管轻装出发，不带一本书、一张纸、一支笔，却觉得已经饱览了全世界风景。年轻时的憧憬，正如《黄金年代》里所写：那一年我21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我有千言万语不能说尽。从别人的手指向上看去，灯光不明，却仍有人察觉一切的细微动向。即便少有纠葛发生，即便四周异常冷冽，我却会默视为这是在做一场手术。
也许在某一时刻，你会试图剖析一个人的灵魂，你须从他枯槁的面孔到手臂的皮肤间看出霜的历程，从冷峻的眼中植下对生活热爱的种子。火车上，每个人在离家前都带来了他们的故乡的气息，可是性格里差异又令他们很难混迹于一起。
不多时，火车又停下了，十几只箱子从原本的位置卸下，学生、伴侣陆续清空廊道。这本应是火车上的一件常事，可每次旁观，新鲜感却丝毫不减，我暗想这可比翻小说有趣，因为你总会忍不住猜测下一个人会是怎样的装扮。
但令我更为新鲜的来了。从地图上看，我们的火车将划过衡山驶去，我曾经无数次路过它。衡山啊！你是宽广的、雄伟的、令人崇敬的。
我以前只顾在站台候着火车，城市有什么景、有什么地，少有机会了解。
你可能是我铁路线上常念叨的唯一佳景了，我想向你倾诉，想告诉你旅程的漫长与孤寂，证实我是从未停止思考的。
我离开了城市，孤身一人，在火车上的地标飘忽不定。
我又是否是那一个无所寄存的旅人？
我想这些疲乏与索然无味的感受人皆有之，可对于一个常年辗转湖南数次的异客来说，竟不知作何感慨。
衡山高峨峨，盘根几百里。
危峰插层霄，巨岳奠南纪。
空中紫盖峰，有若芙容蕊。
欲泛洞庭舟，潇湘正秋水。
我且用明朝朱季堄的诗来寄慰此行好了。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湖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生 唐文韬（18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