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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4月1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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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山有雪(散文)

江西财经大学学生 韩梅(25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4月16日   10 版)

    视觉中国 供图

    来时山有雪,走时鬓有霜;雪寂空对月,魂归泪满堂。——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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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华曾在小说《活着》中写道:“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在岁月长河的对岸,我看见那个村庄下了一场雪,外公也是在那一年,走到了时间尽头。如果真的有寻梦环游记,我多想回到那一天,最后看上他一眼,握住他厚实的手。

    那一天,他努力挪动笨重的身体从床榻下来,拄着拐杖想去给我们烧饭。

    那一天,他变得很任性,嚷着要吃八宝粥要喝饮料,最后尝一尝世间的甘甜。

    那一天,他浑身都疼,却爱四处走动。他吊着心,惦记在外漂泊的子女,怕他们像没有根的浮萍。他有些担忧自己走了,再也看不见这个充满回忆的老屋,看不见那些熟悉的身影,听不见有人叫他阿爸。

    可惜岁月不饶人,他还是在一个夜里走了。冬天的村庄温度很低,人们呼出一口口白气,脸上带着同样压抑的神色。

    外公,我小时候那个喜欢用胡子刮我脸蛋的外公,那个早年喜欢摇着蒲扇四处闲行的外公,那个喜欢眯着眼儿自嘲打趣的外公,走了。

    屋外的悲歌和唢呐声、灵堂的跪拜与号啕声,一时让我分不清梦还是现实。告别一行人,缓缓转过身,走出很远,我才像突然被击中,止不住地呜咽起来——外公,那个慈爱又倔强的老爷子,真的走了。

    他受过家族至高无上的尊重,也有过一碗水端不平的苦恼;有过子孙满堂的幸福,也有过望眼欲穿的等候;有过儿孙绕膝的床榻,也见过无人问津的病榻。他明白,世人慌慌张张,不过是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保老人百年安康,儿女入得学堂,柴米油盐五谷粮。于是他沉默着,在蹒跚与守望中度过了很多年。

    离乡求学以后,我跟他们的连接逐渐变弱,不再知晓他们又种了什么菜、养了几只鸡。回想起外公,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模糊的五六岁,无忧无虑的年纪,要被爸妈接走上学的那天,外公外婆都不舍地流下了眼泪。外公喜欢用胡子刮我稚嫩的脸蛋,外婆偷偷给我塞零花钱,希望我常回来看看。

    如果能回去,我多想再看一看那时的田地,看一看那些藏在庄稼里缓慢生长的道理,看一看儿时看星星爬过的屋顶,看一看房前盈塘的绿水和远处如黛的青山,看一看他脸上岁月的痕迹,听他说久远的故事。

    昨天夜里,我久久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看见外公了。他变成一个很轻很轻的孩子,被人托在手上,一如几十年前他托着咿咿呀呀的我,刮着我的脸蛋,眯着眼儿慈祥地笑。接着,我来到一场偌大的酒席,觥筹交错,众宾畅饮,他却独自徘徊在门口不知所措,像个隐形人,无人招呼,无人问津。

    在格格不入的热闹中,他笨重地一蹬一蹬四处走,目光逐渐浑浊,似乎什么都看不清,又似乎什么都看得透。每个人都在因他而吃,唯独他不吃。我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外公坐到我们那桌来吧?吃了吗?”他摇摇头:“人老了,饭也不太想吃了,没有嚼得烂的东西了。”待宾客酒足饭饱后,他才开始缓慢进食。我的鼻子酸酸的,想起那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凄凉之处。

    画面一转,我看见自己要上车离开这里了。这是一扇墨色车窗,从外不见里,里面的人却可以看见窗外人的一颦一蹙。于是我清楚地看见,木讷地站在一行人后的外公,伸手抹了一把浑浊的眼泪,然后迅速拿手帕擦拭,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年迈以后的日子就像一场黑白电影,似乎总是在目送,余生则以此剪辑为默片回放。我正想打开窗跟他说点什么,却突然醒了过来,只看见一片湿掉的枕巾。

    我回过神,发现窗外下起了雨。或许,逝去的人只是躲在云层里,雨落时会来人间看你。

    责任编辑:曹竞 毕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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