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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4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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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爷爷身后的孩子(散文)

兰州财经大学学生 哈玉龙(21岁)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4月23日   08 版)

    “我真的跑不动了。”

    那时候每天早上,在小县城里人们都会看到一个6岁左右的男孩跟在他的爷爷后面顺着地质队家属院向外跑,一直跑到滨河路。

    “这就跑不动了?”

    这时候小孩的脑袋上准会挨一巴掌。男孩捂着脑袋哎哟一声,就会被爷爷揽到身前。

    “打疼了?”爷爷揉一揉孙子的小脑袋,拉着他说:“调整呼吸。”

    爷孙俩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日出三竿,要么吃一碗牛肉面,要么回家时顺路买两袋鲜牛奶解决早餐。运动总是让人胃口大开吧,很难想象当时6岁多的我就能吃掉大半碗牛肉面。

    爷爷的身体很好,不跑步的时候就会带着我去青龙山上锻炼。不过从我现在还记得的那些日子里,我们都是跑到山下,然后登山“练功”:扎马步、抻腿、楼梯折返跑……他像一个老师傅,每天都对我言传身教。那时候一字马也不过是小菜一碟,或许后来的高个子也与我爷爷的“传功”有些关系。

    锻炼完回到家,我就在院子里和伙伴们一起玩,除了捉迷藏和踢电报,其余的我竟然回忆不起半分。这样的日子很短,又好像无比的漫长。

    我从小就是爷爷奶奶带着的,那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到父母回来一次。直到9岁时父亲觉得把我带到省城读书更好,就商量着在暑假办理了转学。

    我以为跟以往的暑假没什么两样——只是和爷爷奶奶去省城那个房子里探望父母顺带逛一逛罢了。所以当明白爷爷奶奶将要离开而我却回不去时闹了好一阵子,直到父亲允诺我放假了能回去看爷爷奶奶才作罢。

    转学到省城后多了很多烦恼,生活里父母闹了矛盾,学习上即使后来我高考英语考了120多分,依然忘不掉当时英语单词听写时的窘迫。县城里接触英语要迟一些,因此吃了些苦头。

    周末父亲没事也会早起把我叫醒,沿着小区外的公路跑步。我常怀疑他和两个姑姑小时候也被爷爷带着锻炼过。后来听说以前祖上约莫是练武的行当,姑姑和我母亲都从爷爷那里学过些拳法。

    童年仿佛刚长出花骨朵就被移植到这里,不太娇气的植物适应起环境总会好些。

    我以为自己也一样。直到没几个月后父亲因为工作受伤,住院、手术、出院、租小宾馆疗养……像噩梦一样短暂而深刻。可惜现实里人是醒不来第二次的。

    父亲疗养的地方离家不远,奶奶总会把煲好的汤让爷爷大清早带过去,而母亲会去不远的地方上班。

    那天是我生平跑得最快的一次,爷爷因为在小宾馆和家之间折返跑体力不支,却跟着我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里。

    我第一次拨打120,带着他们上楼。在过道上跪着听见医生说:“确认无生命体征。”

    一切仿佛没来得及看就被换台的电视剧。

    奶奶哭坏了眼睛,而我永远失去了父亲。前一天下午我和爷爷还陪着卧床的父亲聊天,谈话的内容我已然忘了,只记得夕阳照得窗纱发亮,父亲微笑地摆手让我们回去。

    随着父亲离开,原本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也分崩离析。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开始于中考,结束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

    高二时爷爷在同奶奶来看望我时,从书桌上抽出一张草稿纸留下了“认真,刻苦,勤奋,努力”几个字。他们没有什么文化,却鼓励我哪怕在生活最煎熬的时候也要坚持下来。坚韧,是跟随了爷爷一辈子的特质。

    后来高三的假期我又回到老家,陪爷爷上青龙山走了一趟,回忆里的那些路仿佛短了很多。我挽着爷爷,他的脊梁骨挺着,依旧能搭在低矮处抻腿。我尝试搭腿,却有些费劲。

    “还是要好好锻炼。”爷爷调侃地看向我。我望着他,爷爷的两鬓不知何时结了岁月的霜。下山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悄悄地挺直自己的腰板。

    去年爷爷突发脑梗,奶奶和姑姑们担心我在学业上分心没有告诉我。后来得到消息时已无大碍了,那时我不禁后怕,倘若……我甚至不敢想那份无法承担的后果。

    那场病后爷爷的记忆力就大不如前,有时聊着天就会突然忘记自己听过和说过的话。

    其实在更久之前,那时他就受到过不小的刺激,那时我的大姑和姑父因为车祸生命垂危,也是他和奶奶在医院守候,好在最后平安无事。而我父亲的离世无异于一个更巨大的打击,让父亲目睹儿子的死亡,对于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实在太残忍了。后来爷爷甚至在聊天时不经意把我叫成“刚刚”——那是我父亲的小名。

    除了我的健康以外爷爷关注最多的就是学习成绩,每次回到老家他总严肃地对我说:“要好好学,成绩不能落下!”我向他许诺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也在提醒着自己。

    今年假期结束,爷爷想要亲自把我送到车站。由于等车耽搁了一会,到汽车站已经快到发车的时间了。县城里的汽车站的门不大,两边开着小卖铺。

    “走!”

    我双手提着两大袋年货,爷爷又帮我提着一壶胡麻油。我们从拥挤的公交车上下来,穿过马路。爷爷走进了一个小卖铺的门,我提醒后他又走进了另一个小卖铺的门。再往前走才是进站口,他拍拍自己脑袋,脸上露出自责的神情。

    我假装不在意地笑着,直到上车,看着爷爷慢慢走远,眼泪才像放闸的水一般淌下来。

    “砰砰!”

    还未发车,有人拍打窗户,我抹干眼泪开窗往下望。

    爷爷抬头看着我说:“一路平安,我走了。”

    我笑着回应他:“好,爷爷你快回去吧。”

    靠着窗,看着从未注意过的风景与我背道而驰。在抵达目的地前,我似乎做了一个漫长而短暂的梦。

    跑啊,跑啊,跑到童年尽头的孩子向着时间中佝偻的背影大喊一声:“爷爷,你慢点!”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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