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烂漫时（散文）

    “毛涵啊，家里的桃花开啦，你什么时候回家里来看看啊。”

    外婆在电话的那一端欣喜地说着，我的脑海里霎时浮现点点粉红连成片，桃花铺缀在虬枝之间，如一团雾，像一朵云。

    云的那一边是在择菜的小老太太，头发卷卷的，眼睛微微眯起，菜根折断的“咔嚓”声清脆地浮动在空气之中，伴着桃花的香甜。那时的我最爱站在外婆院子偏西一隅逗家养的小黄狗玩，喊它“小黄”“黄黄”“小狗”……外婆总是听着听着便笑了。

    那些年，小黄狗端坐在桃树旁的春天里，陪着我看吐丝抽芽，看花开花谢，看人来人往，看小老太太蹒跚着从院子的一边洗衣走向另一边缝衣，陪我徜徉在童年角色扮演的大戏里。

    外婆坐在台阶旁的椅子上晒太阳，静静地看着我满院子跑，淡淡地提醒“作业别忘了做啊”。于是我就回到卧室靠窗的桌子前，点亮外婆特意为我搜寻来的护眼台灯，然后埋头书山。

    那时候低头是题海，抬眼是一树桃花烂漫。

    那些年桃花烂漫，桃树下落英缤纷，我和小黄狗一起酣睡在春日薄暮中，任天色茫茫苍苍，醒来时一朵桃花落在掌心，我抓住了它，还以为抓住了春天。

    小小的我不明白时间是严格的行进者。当笔下的作业越来越多，少女的心事渐渐朦胧含蓄，而守在桃树边的外婆择菜的手指却渐渐僵硬，那样爱“俏”的小老太太，染发膏也挡不住卷发下的斑白。

    2018年的秋天，老屋翻新，桃树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高一放学回家听到妈妈说起“外婆家的小黄狗没了”。那一年我去看外婆家的新屋，敞亮而大方，院子里的桃花烂漫得一如从前。那时我想，生活总会有遗憾，或许遗憾就已经是圆满了。就像陪我长大的小黄狗的离去，死亡不过是万事万物必有的结局。

    高中后两年我很少回外婆家，每天都被繁重的课业压力所裹挟，我的生活只剩下分数和排名，一种空虚与冷漠渐渐将我与外部世界隔离。

    直至那个被黄昏倾注的午后，我坐在书海一角接通了外婆的电话，

    “毛涵啊，家里种的小番茄都变红啦，我昨天帮你尝了几颗，可甜啦，有空来家里尝尝啊……”

    依旧是充满期冀的语气，依旧是一样的爱意流转。我抬头才惊觉彩色玻璃窗格外早已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行色匆匆。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生命的存在与爱意的流转使一切变化都有迹可循，赋予了人生别样的意义。

    鹤暂别空山，却从未真正离去，今春桃花依旧笑春风。

    今天接到外婆的电话得知那棵桃树依旧开在乡间，它怒放在每一个春天里，开得灼灼烈烈，美得像童话。心动于桃花灼灼，我在电话里答应外婆，一放假就立刻回去看她，看那一树的桃花烂漫。

    责任编辑：谢宛霏

常州大学学生 权逸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