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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月2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当事人说

家中的那面国旗

北京城建集团责任有限公司(援外某项目)员工 高全雷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5月21日   01 版)

    10年前,爸妈外出打工回家了,我毕业却出国工作了。

    单凭种地实难供给我和妹妹的学业,更不用谈养活一家五口人了。迫不得已,爸妈离开了祖祖辈辈的生活的地方,来到了离家近的地方打工。因为有海,上学的那些年,我和妹妹总会寒暑假在那里,他们住的地方自然就是我们最愿意去的地方。

    那10年,每一次去的地方总是和上一次去的地方不一样,有时候是两间大瓦房,有时候却是一间棚房,有时候在大路旁,有时候在大海边,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家的样子,但节约开支才是对于出门打工农村人的头等大事。尽管地方一直在换,可从没离开过海边,每次又不得不重新认识家门,可家中始终留有我和妹妹的床,就这样我们同大多数打工人家一样,10年就这么过去了。

    父母搬过多少次家恐怕他们只有自己知道了,不过无论搬过多少次家,门前总是用竹竿悬挂一面国旗。我曾经不解地问:

    “爸,门口为什么要挂一面国旗?”

    “你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当地人家都挂吗?”

    “你又不是当地人!”

    父亲没有接话。尽管每次住处不一样,但都在周围,一次又一次地短住,便有了接触当地渔民的机会。一年中秋节,上船买过节的带鱼和螃蟹的时候,特意问起了当地船老大的这个问题,他说:“海边是祖国的边界,立面旗子就是要告诉对面的人,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说话间他一手抚摸着船头的旗杆,一手指向了海洋的深处,父亲答案就是这样吧。

    大学毕业的那年,村里组织老年人体检意外发现奶奶得了轻微的冠心病,原本父母想接奶奶一起去住海边,坚持一年等妹妹毕业后再返回家中,可奶奶年事已高,故土难离。父母便立即决定从海边搬回到他们土生土长的家,海风吹到了内陆,长期在晒在太阳下的国旗也随着回来了。

    挂在哪里呢?其实父亲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可还是跟我饶有兴趣地讨论起来了。放在家里的平屋顶上吧,这是我的第一答案,显然那里只需要绑根竹竿就能轻松解决问题,这也是当年海边人家的普遍做法,可这分明不是出身结构工程专业的儿子应该给出的答案。

    父亲不置可否,看了看正在母亲手中清洗的国旗,自顾自地提出了院落中设置旗台和旗杆的想法。顺着他的思路,我补充且修正:“在院里的水泥地上埋入钢筋权当基础,用内径大一圈的钢管套在钢筋外侧做旗杆就行。”

    可父亲不同意,说那时候没有条件三天两头地搬家,可现在不用搬家就不那么随便了,好歹砌筑一个二层高的红砖台子吧。

    我想也对,就顺着这父亲的意思,等最后砌筑出来了才发现台子相对于满是水泥灰的院落略显突兀了,就连当时负责施工的本村老泥瓦匠也认同了我的观点,更别说来家里做客的亲戚朋友了。但父亲还是坚持这样,因为这样与国旗的红色更为相配。

    院里挂国旗的那一天,恰是我出国前回家探亲。

    父亲打算把海边的那面国旗挂上,虽然母亲清洗过了,可被风吹、被日晒的斑驳依然留在上面了。换一面新的吧,我跟父亲提议。父亲同意了,可是在一个3万多人的乡上找了一圈却是没有找到。文具店老板是同村的一位长辈,自我记事起他们家就在乡里开店,他跟我说:“这么长时间了,只见过学校、村委会、乡党委挂国旗的,还没听过平头百姓家里挂国旗的,更别说见过了。”

    果然,家里是头一份,无奈,只好网上购买。国旗几天后到了,父亲问我你怎么买了两面啊?我说万一风吹坏了呢?父亲没有说话,默默地展开国旗套在一节竹竿上,熟练地绑了一个鱼绳扣,这也是海边工作养成的习惯。没有播放奏乐,我静静地站在砖红色的旗台上,昂着头,一下又一下拉拽旗绳,正在剁饺子馅的母亲也停了下来了,肃穆注视国旗升至杆顶,那一刻我家的那面国旗成了村里的第三面。

    刚挂起来那一天,4个发小中最小的来家里玩耍,问我父亲家里为什么要挂国旗呢?父亲的答案跟对我说的那句大同小异:“你没有看见我打工的那里都挂吗?”

    父亲与他父亲头几年在一起打工,两家自然比较熟悉,他转头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开玩笑说:“好让你找到我一块玩啊!”

    说完的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家,开启了10年的海外工作生涯,没想到多年后真的成了找到我和我们家的一个标志。记得3年前的春节,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回国过春节,那也是我第五个海外的春节。发小三人带着孩子、老婆在雪后登上村东的山岭。他们想起了远在万里之遥的我,视频电话打了好久,发小的孩子跑到手机前问:“叔叔,你家在哪里?”

    他爸爸拿起手机对着山下的村庄,转动镜头,对准了我家,跟他说:“儿子,你看到那面国旗了吗?那就是叔叔家!”手机前的我,突然感觉自己早已离开了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但那面国旗和我背包里的那面国旗印证了爸妈还在那里。

    10年前一顿母亲做的饺子让我和父母在高兴中分别,可3年前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当接到继续出国工作的任务时,第一反应我是推辞的,相信领导也能理解。如同20年前的父母离开家外出打工,出国工作也成了我的迫不得已。考虑这次要去恐怖袭击频发的国家做援外工作时,不能再同以往打个电话或者发个语音就了事,那次我特意选择周五晚上跨越600多公里回了趟家,直到周日下午离开前才敢跟父母细说我今后的打算。

    起初爸妈在犹豫,我还以为是因为安全问题,直到母亲开口:“什么时候成家?你们4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比你小的都有二胎了。”说的就是视频中的那个发小。我一时间竟无话可说,毕竟这是事实。父亲打断了沉默的时刻,一边转身开沙发旁边的柜子,一边对母亲,也是对我说:“孩子都大了,只要他自己考虑清楚就行,不要管那么多。当年我们出去,他们兄妹俩也没说什么吧!再说了……再说了,他妹妹不是还在国内嘛!”

    说完就把国旗递给了我,我还以为让我去重新换上院里的国旗。

    “这面国旗你放包里。”看着叠得整齐的新的国旗,我说:“干吗?那都是假的,艺术加工罢了!”我知道父亲想要表达什么,毕竟《战狼》《万里归途》等关于海外撤侨等相关的电影隔三差五播放,还有苏丹内战、俄乌战争关于中国人手持国旗逃难、归国的事件在自媒体中常见报道。

    “拿着吧,这个跟旗杆上的那面是你上次一同请回来的。”

    看到父亲一脸严肃,我默默接过他手中的那面国旗,看看院里的那面换上去不久的国旗,再看看院里的当初砌筑的那红砖旗台,谁说与院子不相称呢?

    那一次,周五我是吃着面条进了家门,周日依然吃着饺子离开了家,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刻在北方人家骨子里的传统,同样的还有家里悬挂国旗和背包里保藏国旗。10年里,无论如何父母每年都会更换崭新的国旗,3年海外,不管怎样我的背包里依然存着那面国旗。

    驻守援外项目的3年多里,五星红旗一直飘扬在那一望无际的灰色的荒芜戈壁里,鲜艳国旗一直藏在那日夜不定的反恐应急演练的黑色背包里,每次都能让我想起离开家的那般色彩和景象,家带来的温馨和国给与的安全都印在了心里,慢慢的,满满的。这个传统将不止发扬10年,这段记忆将不止持续3年,因为那是从家里、从国内延续出来的仪式,是我、我的父母以及其他和我一样在外人的传统。

    责任编辑:宋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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