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江南（随笔）

    若北方的人是热情似火的太阳，那江南的人，则恰似那微弱浅淡的晚风，轻轻拂过人的脸颊，带来无尽的舒适。我生于江南，自幼便沉浸于这幅淡雅温和的水墨画卷之中，仿佛命中注定要与这烟雨蒙蒙的江南结下不解之缘。

    “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清晨的西塘古镇，总是早早地与烟雾相伴。那袅袅升起的炊烟，与屋檐处滴落的雨滴交织在一起，宛如昨夜小雨留下的诗意。千百年来的时光流转，似乎都未曾改变江南这般的模样。行走在古镇的街头巷尾，行人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然而，即便是再轻盈的步伐，也总会在这宁静的江南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挽着母亲的手，我漫步在江南的小巷中。平日在繁华喧闹的街市上，我们总是侃侃而谈，话题不断。然而此时，面对这如诗如画的江南风光，我们却只顾得用眼去尽情欣赏，用心去深深感受。眼神向下一瞥，我看见一位坐在小板凳上的老奶奶，正专心致志地扯弄着桌上的蓝印花布。那布上的花色，宛如影视剧中民国女子身穿的旗袍一般，典雅而又充满韵味。

    奶奶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抬头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小姑娘，是不是觉得很漂亮？”

    “对啊！奶奶，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我有些惊喜地看着奶奶，看着她衣角旁的蓝色，我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是啊，身子老了，做不了多少了呦。”她边说边笑，两颊的酒窝掩住了岁月的印痕。我刚想回应几句，一阵清亮爽朗的童声在我身旁响起：“奶奶，您去歇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摊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正站在奶奶身旁，一脸认真地说道。

    “好嘞，那你在这坐着。”奶奶宠溺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然后起身向屋内走去。看样子，这位便是奶奶宠爱的孙子了。小男孩接过奶奶的位置，坐在小板凳上，开始认真地看守着摊位。他朝我看来，目光清澈而明亮。

    “姐姐，你要买吗？这小小的一块布，可是需要做上许久的。”小男孩看着我，认真地介绍道。听着他的描述，我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同样是蓝色，这桌上的每条布却又蓝得别具一格。那深浅不一的蓝色中，仿佛蕴含着江南水乡的灵动和韵味，而布上那手工制出的纹样，更是精美绝伦，让人叹为观止。

    “能告诉我这些是怎么做的吗？我很喜欢。”我满怀欣喜地望向他，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更多关于这蓝印花布的故事。他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对这老式的手工制品如此感兴趣。很快，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

    “我们这布可不是用一般色素染成的。”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起这蓝印花布的制作过程来，“染剂先要加入生石灰与黄豆粉沉淀一周，再加上草木灰过滤。每天都要搅拌，搅啊搅，直到这染剂显出绿色才能染布，再在空气中氧化了，就成了蓝色。”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这制作过程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他的心中。

    “我带你去后院看看吧，那里有正在做的。”我欣然应允，跟着他打开了后院的大门。只见四五张石板桌上铺满了布料，几匹完成得差不多的布料正在竹竿上晾晒着。阳光洒在这些印花布上，微风吹过，蓝布飞舞，好像民国时期交谊舞会上翻动的裙摆。

    “其实啊，制作过程的第一步——刻板，反而是最难的。我太小，奶奶怕我划到手，就不让我刻。”小男孩仍在和我解释着每个步骤，像是总算找到了知音一般打开了话匣子。他脸上的笑容充满自豪，明媚得像个小太阳。

    我买下一条蓝印花布，摩挲着光滑的布料，就像和一代代传承的手工艺者打了个招呼。小男孩的眼睛里也带了些不同的色彩，我想，那是他想要将这份手艺传承下去的决心吧。

    我与他道了别，继续往前走。

    湖面上泛起点点波澜。我们走在屋檐下，静静听着雨滴击打房顶黑瓦的声音。路上的行人似乎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烟雨天气，打开随身携带的油纸伞继续前行。江南的雨从来不是黑云压城那般阴翳，而是淡淡的灰色铺满天边，薄雾环绕着远处的山，与水面升腾而起的薄薄一层雾气融为一体。天青色等烟雨，我却希望永远踱步于这烟雨之中。我抬手想要去触摸，发现雨水虽柔，却早已打湿了我的衣衫。

    我原想在路旁买一把油纸伞来衬个景，但看着伞上的布料，我又想起了那位老奶奶和小男孩。景区店里售卖的特色油纸伞，终究只是流水线上“求速”的产物，与那老式的手工艺品是无法相比的。这样的油纸伞，有着江南的粗糙轮廓，却终究没有江南的灵魂。我最后还是拿起了一把常见的黑伞，继续上路，而后在远处的灯影下驻足，回望这已经接近黄昏的烟雨画卷。

    属于江南的春天，好像真的要来了。

    船夫的歌声渐行渐远，我偎在江南河面的长廊上。从前我只认为江南是柔弱的、朦胧的，不想它更是坚韧的、强大的。我手中的这小块蓝印花布，这清晰的纹理，这明朗的花色，大概就是一隅最美的江南了。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浙江乐清市白象中学高一（3）班 张语汐（1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