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伯年的“海”（一）

    云程发轫

    任伯年是近代海派画家的领军者。他的“海”，是山容海纳的海。他广采博取，开新辟秀，把古今中外融汇到笔墨中，臻于“炉火纯青”的佳境。“海派”曾被赋予贬义，被当时的人视为背离传统，无根无源，不着边际。然而，正是任伯年的包容涵化、勇猛精进，为近代中国画开辟了新路，也把自己塑造成了不可或缺的划时代艺术大师。

    任伯年名颐，浙江萧山人，他生在一个特殊的年份——1840年，是我国近代史的开端。从此，列强将近代中国一步步推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深渊，西风东渐也从此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

    任伯年自幼就颇具绘画天赋，他的父亲任鹤声擅长“写真术”，就是民间相传的肖像技法，这种技法有点类似于西方的画法，刻画细致，画出明暗关系，把人的须眉五官、衣着服饰都塑造得精准到位，如南京博物馆藏佚名画师绘制的《明人十二像册》，画出的人物如镜中取影，形神兼备，栩栩如生。任伯年很早就得到了父亲的真传。

    他的族叔任熊、任薰都是知名的画家，有渊深的传统绘画功夫，人物、花卉、山水、翎毛、走兽、虫鱼无所不能，尤其擅长人物画。尤其是任熊，当时已颇具盛名。因为他们长期在外卖画为生，任伯年并不认识。但是他模仿学习任熊的画，也具有了相当的功底。

    1861年，太平军攻打绍兴，任伯年在避难中被太平军所获，成为挥大旗的旗手，他的父亲却在出逃的半路遇害身亡。太平天国覆亡后，任伯年才得以返回家乡。从此，任伯年开始辗转江浙卖画为生。

    为了生计，他把自己的画署上任熊的大名，在街头摆地摊售卖，却正好被任熊看见。任熊仔细诘问，看他画得很好，又是自己的族侄，不但没责怪，还让他随弟弟任薰学画。

    追随两位族叔，任伯年“因得致力陈老莲遗法，实宋以后中国画正宗，得浙派传统，精心观察造物，终得青出于蓝”（徐悲鸿《任伯年评传》）。任伯年的画，早年“喜学宋人双钩法”，有鲜明的陈老莲风格。如果把他的画比作一座大厦的话，陈老莲画法就是四梁八柱，为整座华屋搭牢了架构。他还学习费丹旭仕女画的秀逸之风，费丹旭号晓楼，他一度署款“小楼”，以示对费的推崇学习。他也从任熊、任薰身上，学到了贴近时代新风的画风面貌。

    任伯年的画上很少有诗文题跋，他也没有画论传世，世人都把他作为画师、商业画家看待。但他作品的表现技法和流露的人文内涵，无不展露着文人画蕴涵内美、深湛文雅的品质。他的书法秀丽妍美，画作落款不长，但都典丽贴切。

    1868年，29岁的任伯年画了《东津话别图》。画中，朋友们在桥上话别，绿树把红桥衬托得格外鲜明。远山淡淡，江天茫茫，画家对前路的迷惘也在画面中婉转低回。此前，任伯年随任薰在宁波学画、卖画四年，在离开宁波前往苏州之际，陈朵峰、谢廉始、万个亭三位好友在宁波的三江口与他依依话别。画上，他罕见地题写了长跋，抒写了自己的离情别绪：“客游甬上，已阅4年，万丈个亭及朵峰诸君子，一见均如旧识。宵篝灯，雨戴笠，琴歌酒赋，探胜寻幽，相赏无虚日。江山之助，友生之乐，斯游洵不负矣！兹将随叔阜长橐笔游金阊，廉始亦计偕北上，行有日矣。朵峰抱江淹赋别之悲，触王粲登楼之思，爰写此图，以志星萍之感。同治七年二月花朝后十日，山阴任颐次远甫倚装画并记于甘溪寓次。”

    这段题跋，真是一段美文。记录了朋友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更反衬出离别时的伤怀不舍。这些朋友，都是当地诗文名士，任伯年在与他们的砥砺切磋中，也提升着自己的综合素养。

    这次离别，也是新的出发，任伯年将奔赴更广阔的大海长天。

    责任编辑：宋宝颖

王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