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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7月0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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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作伴好还乡

谭鑫 《中国青年作家报》( 2024年07月02日   02 版)

    第一次读余光中的诗歌《乡愁》,我尚在幼年,笔画陌生的字还未完全学懂,饱含家国情怀的词句便已慢读入心。我是在长江和乌江边上长大的人,彼此的乡愁于我而言,无非是一条江与另一条江的距离。

    6年前,我参观重庆三峡博物馆时,恰逢《永远的乡愁——余光中诗书画纪念展》开展,我无意间发现这个从小仰慕的诗人,竟然对我的家乡也有思乡之情。在诗人余光中眼里,“乡愁”有着一部分可视化的籍贯“落户”于重庆——这里有着他在抗战时期居住过的悦来场朱家祠堂,还有他曾经求学过的青年会中学,是其少年时生活过7年的地方,山城的江风、河滩乃至悠长的古城墙,都深深地承载着他几十余年的思念。

    那天,我在现场将58位艺术家创作的作品细细看完,里面无一不是根据余光中先生诗文创作的画作,内心震撼澎湃之余,亦有种自己所深爱的家乡得到偶像隔空回应的幸福感。

    直到今天无意间翻到当时照片,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尤其是看到他在诗中《当我死时》写道:“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从西湖到太湖,到多鹧鸪的重庆,代替回乡。”我突然发现,纵然身处在家乡的繁华都市中,来自区县小乡镇的我亦有乡愁。

    仔细想来,参加工作以后,我也有多年没留意家乡的春天了,索性便趁一周末,驱车回乡。

    涪陵大木乡,坐落在武陵山脉,生活在山里的人,无一日人不见山,无一日山不见人,山山相连,树树相依,如影随形,苍翠盈人。在城市喧嚣中暂离,转身沿乌江上溯,一路上山也青,水也碧,新绿招摇,攀上两边到处可见的高耸岩石和陡峭石壁。往高处走,人烟渐稀,白鸟飞过,乌江画廊变得空灵生动,走在其间,人便成了画中人。

    盘山而上,曲曲折折,十里八乡九个弯。汽车疾驰一会儿,缓行一会儿。疾驰之中,有种囚鸟出山般的徜徉感,又带着归家的心切;缓行之时,我便安慰自己:“这便是在过弯了,每过一个弯,家乡便又近了一些。”倘逢雨季或朝暮时分,按捺着激动往窗外望,眼前风景正是“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远处的家,便住在某片白云里。

    半小时后,到达大木乡。来不及与乡人寒暄,一些青绿便迫不及待地进入眼帘,成群结队,如列阵迎人,有风吹过,牵连着路边不知名的花草,幽幽香气在空气中蒸腾起,又飘散开,循环往复,往葱郁幽深的大木花谷指引而去。

    春日只是头阵,大木的花远未开尽。有花草的地方向来伴生着山林,山林的清幽和花朵的娇艳是相映成趣的。在林下花园里,几株粉蓝的花朵率先睁眼,加入了春天,三两声鸟鸣,宛如湖面的涟漪,将这林深的寂静如波纹轻轻点破。在林下花园里驻足流连,有几处房屋隐匿在林间深处,像美丽童话里的故事开场。穿林而过,偶尔路过一列开着密匝匝白花的树,虽然只是高山樱花树,风吹草动之下,却不免错落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况味。行走在大木的山林花间里,情不自禁地沉湎于唐诗宋词的意境中,其乐无穷。

    我们这群临时起意却误入彩色森林的“徒行军”,路遇此景,干脆原地扎寨结营。在林边择一平垄铺上垫子,用餐过半,开始坐卧唱聊,有个年长的诗人朋友不善言谈,捧着随身携带的书籍啃了起来,我瞄了一眼封面上的作者——余光中,立马凑近细看,发现彼此竟然有着共同喜爱的诗人,我们自然而然地便有了话题。

    据他讲,余老在2005年回重庆时他也在现场,他亲眼见证到,余老临走时在故乡的摘下一片青瓦留念。末了,他定睛清了清嗓,向我和其他朋友们朗诵了一首余光中当年回乡即兴写的诗:“六十年的岁月,走过了天涯海角。无论路有多长,嘉陵永恒的江声,终于唤我,回到记忆的起点。”我抬眼,恍惚间看见此间远近的花朵似乎也睁大了眼睛,向我们望了过来,像举眼静瞧,如侧耳倾听。它们似乎也听得懂看得见,借着微风掩护,不时弯腰点头示意,好似阵阵附和。

    虽然都在涪陵,但其实大木并非我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更像我的精神故乡,某年辞职待业时,亲戚曾邀请我到这里旅居过一段时间。旅行的背包里,除了手机里的电子书,随身的实体书,我只带了一本余光中的散文集《记忆像铁轨一样长》。那段时间,每天的生活都平淡似水,早晨不再需要闹钟,清晨的鸡叫,永远不会让人误时。六七月的大木乡,花谷正迎来游人旺季,客人来时鸡犬相迎,无人来时闭门读书。门前的水泥路通往山野和集镇,干净通彻、无碍无阻。这里的人们脚步向来慢慢悠悠,总是让我误会岁月漫长。

    我总爱选择在傍晚出门溜达,出门暮色四合,归来满载星辉。春夏之交的黄昏,常伴大雨初晴,出门时抬头放眼,清澈的蓝总是天空的背景色,飘着几朵镶边的彩色云翳。视线随暮色下移,湖光山色,皆隐于薄雾朦胧之中。某一个瞬间,我若有所感,正待提笔记下,发现陶渊明笔下早已给出了完美的答案:“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原来,山川和田园不只是我的乡愁,更像是我的退路。

    大木乡附近有一水库,湖水平静清澈,四周青山怀抱,翡翠如玉。天气转暖时,当地人通常爱在晚间饭后来到此地散步,我也是常客一名,不过我喜欢在人潮散去后来到这里,独步无语、对影成双。我由岸堤上缓行,常常为湖面的清白薄雾而驻足,它飘忽变幻,无常形亦无常势,宛若缥缈梦境。

    在雾气的掩映中,偶有水鸭悄悄探出头,像寓言故事中的配角不慎闯入世间,几次吐舌摆头,又很快钻回水里,续写神秘梦幻,搅起的层层波纹,也让我心思泛起沉沦,它多像那向往城市又留恋故乡的我呀,一如余老笔下的青年时代:“不知道为什么,年幼的我,在千山万岭的重围之中,见到月历上有火车在旷野奔驰,曳着长烟,便心随烟飘,悠然神往,幻想自己正在那一排长窗的某一扇窗口,无穷的风景为我展开,目的地呢,则远在千里外等我,最好是永不到达,好让我永不下车……”而今的乡愁,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一座山,与另一座山的距离。

    “快醒啦!下午准备继续上春山!”一阵催促声把午睡的我拽回了现实,我揭开脸上盖着的书本——《思蜀》二字赫然在目,不知友人何时已把它用来为我挡光,难怪刚才故地重游的梦里,总萦绕着淡淡的书香。

    责任编辑:宋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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